此时的村寨里很热闹,来到这里的游客也全穿着本地服装,和本地人在一起笑闹,已经分不出来哪个是外地人,哪个是本地人。
有锣鼓队在舞狮,装饰着五颜六色鲜花的花车,随着队伍缓缓在村子里游行。
花车上,有一男一女两个不过六岁的小孩,还有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却脊背挺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两个小孩手里各挎一个花篮,花篮里装满了花瓣,边走边撒,老太太身边是个盛水的瓷瓶,她用柳枝沾了水四下撒着。
街道上全都盛装打扮的人们,不断往前挤动,伸出双手或者用头和身体去接水露。
“这叫接福。”叶桑低声跟厉绥洲解释着,“他们这里的习俗,在新年的这一天举行盛典花车游行,由年纪最大的人和孩童撒花瓣和露水,意欲赐福,长命百岁,一生安康。”
这场盛典,是整个昭城之下所有村寨一起举行的,今年的起点是他们来的这个村寨。
人群涌动,热闹非凡,花花绿绿的颜色令人眼花。
喜气洋洋,处处充满欢乐。
厉绥洲没来过这种地方,也没见过这种事情。
叶桑拉着他的手,在人群里边穿梭。
“阿姐!这边!”花车那边,穿着红色衣服的季眠朝他们挥手大喊,待他们挤过来后,把他们俩拉到花车上,跟车上的老太太道,“阿婆,这是我阿姐和她男朋友!”
老太太看着这容貌绝色的两人,手中柳条多沾了些水,朝两人身上撒了好多下。
两个小花童,也给他们撒了一身的花瓣。
老太太嘴里咕噜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很偏的本地方言,厉绥洲一点都听不懂。
“阿婆今年109岁了,是我们这里最长寿的人,请她赐福,会给大家带来好运。”季眠笑着跟他说:“她在祝福你和阿姐。”
这是普通人里的长寿者,是吉祥的福运者。
厉绥洲微顿,看了眼身边的笑眯眯的叶桑,笑着跟老太太道谢,“谢谢阿婆。”
阿婆似乎很喜欢他们,又洒了一些水。
叶桑用方言说了句谢,带着厉绥洲一起跳下车。
季眠跟他们一起下来,“她那瓷坛里是露水,很干净的。”
他们会专门派人每天采集清早的露水,称作是天赐的福水,洗涤旧的一年所有不好。
虽然无处考究,但这是他们的民风习俗。
不懂,但尊重。
季眠参与这次花车游行,她一身银链铃铛哗哗啦啦的,挤在人群里像只花蝴蝶。
凑完热闹,叶桑拉着厉绥洲离开嘈杂的人群,往村寨后方的平野上跑去。
来到这里的叶桑,似乎很开心,很活泼灵动,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漠锋利。
厉绥洲冷冽的轮廓变得柔和,被她拉着,跟着她的速度不紧不慢跑,就像这样,一直跟着她,跑到天荒地老。
几分钟后,叶桑带着他在一条河边停下。
这条河有两三米宽,河水清澈得几乎见底,能看到里边有小鱼在来回游荡。
河两岸一片光秃秃的,唯独在这条河的河边,有一棵巨大的柳树,青绿的枝叶葱郁,细柔的柳枝如流苏般浓密下垂着。
柳枝上,绑着很多红色的祈福带,写着村寨,或者前来旅游的人的愿望。
叶桑走到树下,望着水波安静的小河,开口。
“一百八十二年前,我就是在这儿醒来的。”
厉绥洲一怔,看向她。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从哪来,我在这睁开眼睛的时候,河水是红色的,河两岸全是身穿着黑色盔甲的尸体……”
密密麻麻,一望无际,漫山遍野的死人。
血流成河。
“一切都是红色,只有这棵柳树是青色的。”
叶桑伸手摸着树杆,她目光悠远,有些苍凉。
“当时我身上只有一块写着桑字的玉佩,我不知道那是我的名字还是姓,我就把它当成了姓,给我自己现起了个名字,叫桑青柳。”
这近两百年里,她一次也没有想起以前的记忆,就好像当时是刚出生一样的完全空白。
随着时代变迁,这里多了村寨,多了民族,多了繁华热闹,可这条河一直都没变。
树也在。
可河的两岸始终光秃秃的,不管种什么都寸草不生。
这棵有着两百多岁的柳树,被村寨列进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