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还未说完,沈守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气道:“别给我胡扯!”
陈序神情不愉:“小声些。”
怕外人听不见么。
沈守忠一顿,声音随之压下来,怒气却丝毫不减:“若不是有陈县令的招呼,你以为自己能中县试?有人护着才拿了个末尾的名次,竟还想中府试!”
沈鸿业羞愤不已。
沈守忠并未停下,而是继续道:“咱家所有的银钱都为你铺了路,为的就是你能中童生,往后再慢慢考秀才公,你莫要给我使什么性子。”
沈鸿业心一直往下沉,看向他爹的双眼一点点被痛苦侵占。
“机会难得,这次我们陈家的人都会考过府试,往后便不会有人如此打点了。”
陈序在一旁不咸不淡插了句嘴。
沈守忠态度更强硬,双眼怒瞪沈鸿业:“你下回还想从县试开始考吗?”
大越朝过了县试与府试,便是童生,再通过院试就是生员,也就是老百姓俗称的秀才。
成了童生,往后再考秀才,只用考院试。
若未取得童生的功名,往后还要从县试开始考。
沈鸿业好不容易才过了县试,沈守忠定要让他这次过了府试才甘心。
生活在沈族这样的宗族里,从小便被灌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对读书科举有超乎常人的执着。
整个族的孩子到了启蒙的年纪都要参加族学考试,以选出聪慧之人入学,之后便能一直读到十八岁。
后续若能抓住,便是平步青云。
聪慧之人生在这等宗族是极幸运的事。
可对于平庸之人来说却是极大的痛苦。
沈守忠便是那痛苦的平庸之人,他小小年纪便要去割猪草喂鸡时,三弟舒服地坐在教室里读书识字。
春耕秋收他要跟着下地,被晒得脱皮、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时,三弟在教室里读书。
待到三弟一路科考,被族里人夸赞时,他还在面朝黄土背朝天,被蚊虫咬得两条小腿没一处好肉。
那时他便暗暗决定,自己没法考科举,定要让儿子考上功名。
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定然不能错过。
沈鸿业痛苦地低下头,实在不愿再听他爹往他胸口捅刀子,一把抓住被丢到桌上的小册子,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
被留在身后的沈守忠轻声嘀咕一句:“以后我也是童生爹了。”
陈序满是不屑神情的脸上,又多了一抹期待和得意。
临近中午,沈逾白的三篇文章已经写完,正自行修改雕琢,沈知行正写第二篇,沈秀清还在揪头发。
门被推开,三人齐齐抬头看去,就见沈鸿业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
沈逾白察觉出不对,将手中毫笔轻轻放下,问他:“遇到何事了?”
沈鸿业询着声音看过来,一双眼珠子间或转动一下,再移开视线,深一脚浅一脚地去炕上躺下。
沈秀清过去想摸下他额头,沈鸿业却如受惊的野兽般拍开他的手,咆哮道:“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