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蕾丝蒂娅斟好第二杯茶,将它飘起来,递给露娜:“我可不会说那是一件轻松的事。”
露娜伸出蹄子推开那杯递给她的茶,不过她还是坐了下来,坐在一张正对着桌子另一边塞蕾丝蒂娅的坐垫上。然而,哪怕她已经坐定了,身体还是一刻不停地扭动着,没法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她不可能是梦魇之月,我才是.......曾经是梦魇之月。这其中肯定有——”
塞蕾丝蒂娅的房间外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哐当声,两位公主皱起了眉头。短短的几秒内,露娜一跃而起并飞到了阳台上,俯瞰外面的中心城。很快,她就找到了声源。园丁们正在收拾他们的工具准备回家过夜,然后这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导致他们摔了一跤,工具也都掉在了地上。那个笨拙园丁的同事们正在帮他的忙,他脸上也是一脸的憔悴和疲态。
“露娜。”
塞蕾丝蒂娅语气中明显的紧张感让一阵寒颤爬上了露娜的脊背。这是一句警告,仿佛下一秒她就要被某些可怕的刺客从背后捅一刀似的。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那张床和小雌驹的身上。那声从外面传进来的噪音吵醒了梦魇之月。她坐在床上,转动头部和眼睛,审视她周遭的环境。
那双眼睛最终与露娜的眼睛相遇,有那么一秒钟,这两只小马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对方。露娜的心率加快了,全身都绷紧了起来。甚至都不需要经过思考,她直接展开了双翼,点亮了她的角,就好像在她面前的是一位远古邪灵一样。
然而,她摆出的这副姿势,并没能让她的对手展露出与之对等的敌意。这只小雌驹并没有突然变回成年的形态与她展开大战,她跌跌撞撞地退后了几步,努力地贴紧塞蕾丝蒂娅床的床头板,眼睛和头部再一次四下转动,这一次她的目光落在了塞蕾丝蒂娅的身上。露娜看见她的姐姐也做出了与她相同的反应。她从坐垫上站了起来,搁下她的茶杯并张开了翅膀。
看见这一幕的小雌驹前蹄绊后蹄地摔了一跤,从床上掉了下来。她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露娜看见她的眼睛也在滴溜溜地转动着,显然是在寻找逃跑的出口。不过她并没能找到。露娜发现她和塞蕾丝蒂娅已经有意无意间堵住了所有的逃跑路径。塞蕾丝蒂娅挡在了浴室门以及那扇连通外部走廊的门前,而露娜自己则是站在阳台上。这只小雌驹已经无路可逃了。
最终,小雌驹忙不择路地跑回了床边,一下子钻进了床底。露娜最后看见的是她那条消失在床摆下的紫色小尾巴,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她和塞蕾丝蒂娅就这么站在那儿,盯着那张床看了整整一分钟,但小雌驹并没有做出任何她打算从那里面出来的举动,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她仅仅只是在躲藏。当露娜理解了这一点时,一个不容置疑的想法浮出了水面。
在她那些最黑暗的噩梦里,她的想象力强迫她直面那位曾经与她二位一体的恶魔,但她记得她从没有一次看见梦魇之月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一只被吓坏的猫咪转身逃走的。
“她还在床底下吗?”露娜发问的同时与塞蕾丝蒂娅一起壮着胆子,悄悄往床边靠拢,“她会不会已经传送走了?”
“她还没有展示出她具备那种级别的魔法能力的迹象。不过我们也仍然应该确认一下,”两位公主走到床边。塞蕾丝蒂娅站在床的左侧,露娜站在床的尾板后面,“去看看她还在不在那儿。”
露娜皱起了眉:“为什么非得要我来干这种事?不应该由你来做吗?”
“你在黑暗中的视野要比我的清楚,而且我也很确信我的床底下是一片漆黑的。”
“那真是一个站不住蹄的理由。”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露娜还是将身体放低到贴紧地板的高度。她有点紧张,就好像马上就会有一只野兽从那里面跑出来,把她的鼻子一口咬下似的。她的前腿下跪,脑袋贴近地面,然后用她的魔法轻轻地撩起床摆的一角。她的眼睛花了几秒钟来适应黑暗,但她可以看见那只小雌驹的轮廓:她在瑟瑟发抖。
两对目光又一次在空气中相撞,露娜注意到小雌驹缩了缩身子,仿佛是为了把她自己藏的更好一些。
露娜站起身来,望向塞蕾丝蒂娅:“她还在里面。”
“至少现在我们可以确认这一点了,”塞蕾丝蒂娅低头望向搭在她床边上的床单,似乎在尝试透过这层布料和木板看见底下的小雌驹,尽管露娜知道她的姐姐没有这个本事,“我们可以用悬浮术把她拉出来,但我不想再吓着她了,我是说,你也看到她看见我们俩时的反应了。”
露娜点点头。“嗯,这个曾经的我——梦魇之月表现得这么害怕似乎有点......不合常理。也许我们只是——那天那句我听到过的谚语是怎么说的来着——没根树枝就想拼出丛林狼来,有点操之过急了。现在有一点事实是毋庸置疑的,我们必须得到更多有关这只小雌驹身份的信息,然后我们才能希望这件事能够被妥善地处理。”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呢?”塞蕾丝蒂娅问道。
“我打赌她还没有吃过东西,”露娜转身朝着大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我会去从厨房拿些吃的来。你就留在这里,监视我们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吧。”
“为什么得要我来干这件事?”当露娜迈过门槛时,塞蕾丝蒂娅发问了。
“因为你照顾小幼驹要比我照顾得来。毕竟,你可是有一间你自己的学校。”露娜脸上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微妙笑容,同时快速地溜出了房间。天,她真的爱死这种以其马之道还治其马之身的感觉了。
~~~
塞蕾丝蒂娅留在了床边,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以一种精确得有如钟摆一般的频率来回瞟望,时而盯着门看,时而盯着床看,然后又望向门,再望向床,循环往复,焦急地等待露娜的归来。虽说去厨房找来些简单的食物的确得花上点时间,但也应该只需要几分钟而已。现在感觉就像她的妹妹为了拿到那些食物还得专程往月亮上跑一趟似的。
最终,她打破了这个死循环,把目光留在了床上。她还没看见那只小雌驹偷偷钻出来,不过.......她怎么才能确保她不会凭空消失了呢?
塞蕾丝蒂娅望向大门,打算给她妹妹最后一次下一秒立即出现在那里的机会。大门依然紧闭着,于是她也下定了决心。她在床侧趴了下来,脑袋紧贴着地板,然后小心地从床摆的下沿朝里面望去。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塞蕾丝蒂娅决定向床底下释放一个照明咒。
小雌驹还在那儿,突如其来的亮度变化使得她向着远离塞蕾丝蒂娅的方向爬动了一段距离,最后她选择了藏在床的远右侧。
“你不需要感到害怕。”塞蕾丝蒂娅说。这句话她已经对那些来她学校就读的新生说过无数遍了,但这还是第一次,她对一只躲藏在她自己床底下的小雌驹传达这一句安心的保证。“我和我的妹妹是不会伤害你的。我们为我们之前吓到你的事感到很抱歉,但我们并不是存心的。”
小雌驹没有打算回答的迹象。她就那么躲在那儿,看着塞蕾丝蒂娅。她眼睛中的虹膜变得圆润起来,几乎变成了纯粹的圆形,然而每一次当她望向凝聚在塞蕾丝蒂娅角上的光亮时,又会时不时地闪动一下,缩回两道利刃的形状。
“你有名字吗?”塞蕾丝蒂娅问道,努力地维持这场对话的表象,“我是塞蕾丝蒂娅公主,是我在森林里找到了你。你记得这件事对吗?”
塞蕾丝蒂娅那和缓的,母亲似的嗓音终于引诱出了一个答案。那只小雌驹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得几乎不可察觉。塞蕾丝蒂娅微笑着继续往下说:“很好,你还记得那些遍布你全身的划伤吗?”
小雌驹又点了点头,不过同时也往她的前腿上瞟了一眼。塞蕾丝蒂娅知道她在寻找什么。她的伤口已经不见了,或者已经愈合到了看不到的程度,不再是开放性的创口。所有留在她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了痂。
“我用了一个能让你感觉好些的法术,也把那些糟糕的伤口给去掉了,”塞蕾丝蒂娅说,她的话让小雌驹抬起了头,不再盯着她的蹄子看,“独自一个在森林里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对吗?我敢打赌你现在肯定饿坏了,但在这里,你不需要害怕,这里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向你保证。”
小雌驹的身体姿势放松了下来,这让塞蕾丝蒂娅的嘴角扬起了少许。“也许你想要回到外面来,躺在床上可要比躲在床下舒服多了。”
“你不会再变成大坏熊了吗?”
这只小幼驹说的第一句话。塞蕾丝蒂娅依然可以从中听出怀疑的颤音,但能让她开口说话已经是一场小胜利了。塞蕾丝蒂娅点点头,将她的身体从床边离开,撩起了床摆的一边,制造出一个更大的出口。“我向你保证,我和我的妹妹不会再吓唬你了。事实上,她现在正走在为你拿来些吃的的路上,你现在肯定很饿。”
一提到吃的,小雌驹的眼睛闪亮了一下,她那从肚皮里发出来的咕噜声传进了塞蕾丝蒂娅的耳朵里。这句关于安全和食物的许诺,是让天平倾向另一侧的最后一块砝码。小雌驹开始缓慢地爬向塞蕾丝蒂娅,最终,她谨慎地把小脑袋从床摆的下面探了出来。
“看吧,外面要比里面好多了。”塞蕾丝蒂娅温和地笑着说。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站起身,然后走上了她的床。她在一叠毯子上面侧卧下来,在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她伸长脖子越过床的边缘,低头望向下面的小雌驹。“你想上到这上面来陪我坐坐吗?”
小雌驹点了一下头,随即转过身来面对床。她蹲下来,四条腿弯成一定的弧度,然后纵身一跃,同时张开了她的翅膀。不过塞蕾丝蒂娅已经可以从她的跳跃轨迹看出来她跳不了这么高。小雌驹没能平稳地落在床面上,而是笨拙地跟床垫的侧面来了一个抱脸扑,只有她的前蹄和小脑袋努力够着了床垫的顶部,然后她就开始往下滑回去了,微妙的地心引力在把她拉回地面。
不过,一个由塞蕾丝蒂娅施放的小小悬浮魔法阻止了小雌驹的下落。她给了小雌驹一点点推助,帮助她爬上了床的顶部。小雌驹短暂地望了塞蕾丝蒂娅一会,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得到了帮助,但她并没有道谢,而是小心翼翼地在床单上踱起步来。她给塞蕾丝蒂娅留出了很大的一块位置,自己则只把床的边缘地区作为活动空间,在上面来来回回地走动着。
塞蕾丝蒂娅也不想再尝试让她开口说话了。能让她从床底下出来已经是一场胜利。现在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等待露娜的归来。在那之前,既然她也没什么事可做的,所以她只是看着这只小雌驹,看着她在床垫上兜着圈子走来走去,以及时不时地,陷入床垫的柔软,跌个大跟头。
这一刻的感觉是如此熟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在她的意识深处隐隐发痒。这感觉真的很熟悉。当记忆温和地涌入塞蕾丝蒂娅的脑海中时,她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她想起了她和露娜依然是小幼驹的那个年代,距离她最近一次回想她们的童年时光已是数个世纪之前了,然而像这样的瞬间依然历历在目:塞蕾丝蒂娅坐在一旁,看着露娜,看着她的妹妹自娱自乐,就像一位负责任的大姐姐一样。又一段类似的记忆浮出了水面,那天,露娜得到了一个新的玩具,玩具在她们的那个时代少之又少,而且比起如今的水平更是粗制滥造。但无论如何,露娜爱死它了。她让这个玩偶骑在她的背上,与它一起踏上一场想象中的,前途未卜的冒险之旅。那个时候在塞蕾丝蒂娅的眼中,她的妹妹只是在原地兜圈子而已。话虽这么说,听着她妹妹对那个玩偶叽里咕噜地讲述她想象的大冒险的确令她感到愉悦,尤其是当他们遭遇了一大帮土匪时,整个故事就变得尤为精彩。
真的很难相信,如此满足于她们那时生活的她和露娜,会最终在一场决斗中直面对方。
露娜认为自己就是梦魇之月,即那个试图侵袭小马国的怪物本尊。塞蕾丝蒂娅对此有别的看法。在她眼中,梦魇之月是一个偷走了她妹妹的怪物,就像那些潜行于黑暗的怪物一样。那个怪物本来是不会得逞的,如果她能一直扮演好一位好姐姐的角色,如果她能像一位真正的大姐姐那样,看护好露娜。
假如这只小雌驹真的就是梦魇之月——假如这真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塞蕾丝蒂娅发誓她会为此做好准备,她会像以前一样保护好小马国,而这一次,她还要保护好露娜。她会找出这只小雌驹的真实身份。如果需要的话,她还会召集来暮暮和她的朋友,动用韵律精华。
敲门声打断了塞蕾丝蒂娅的思绪,露娜一个闪身进入了房间。她带着一个盖着罩子的托盘,大概是为了试图隐瞒它里面装着的食物远远超出一次夜间小餐应有分量的事实。小雌驹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当她在尝试着尽可能缩短食物与她之间的间距时,她差点从床的边缘摔到地板上,同时她的鼻子还抽了抽:她已经觉察到了食物的芳香。这一幕惹得塞蕾丝蒂娅发出一声轻笑。
但很快,她的笑容就萎蔫了下去。她可不能在这一近几无害的举动面前掉以轻心。
“很抱歉回来这么晚,塞蕾丝蒂娅。”露娜说着把餐盘搁置在床面上,“那个厨师似乎有意想把一切食物都烹煮成花里胡哨的样子,远远超出了我们目前的需求。在看到过一些更年幼的城堡访客抱怨城堡的菜单后,我坚持让他做一些更合时宜的食物。”
露娜掀开了盖子,露出了一大碗西红柿汤和烘烤过的奶酪三明治,它们都被切成了三角形。“当我提到我将与你共享这份‘小餐点’时,他坚持要做出比我原先要求的份额更多的食物。”
“哦,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些食物已经足以让我们这位饿坏了的小客人吃个饱了,”塞蕾丝蒂娅望向小雌驹,“去吧,你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这一点小小的鼓舞正是小雌驹所需要的。她用蹄子抓起了其中的一块三角形三明治,急切地在上面咬下一大口,在那之后,小雌驹就完全沉浸在了食物中。她唯一发出的声响就只剩下的那一刻不停的,心满意足的咀嚼声。眨眼的功夫,她就消灭掉了第一个三明治,然后又抓起了第二个。
在这只小雌驹吃东西的空档间,塞蕾丝蒂娅注意到露娜离开了床,朝着茶桌走了过去。她端起那些茶杯,飘着它们走进了浴室。塞蕾丝蒂娅听到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几秒后,露娜带着被冲洗干净的茶杯走了回来。她往其中的两个茶杯倒了一些西红柿汤,然后把那碗更符合小雌驹胃口的汤递给了她,这也正好为她提供了可以用来抹掉那些沾在她嘴巴边上的面包屑,以及从三明治的夹缝间逃出来的奶酪的东西。
露娜递给塞蕾丝蒂娅一个如今已经斟满了汤的茶杯,给自己留下了另一杯。她拿起一块烤奶酪三明治,紧接着把它的一角在茶杯中蘸了蘸。小雌驹见了,立刻依瓢画葫芦似地模仿起了露娜的动作。当她尝到第一口蘸汤起司三文治的味道时,她的双眼都闪亮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塞蕾丝蒂娅露出了一个微笑,同时也给自己拿了一块三明治,也把它泡进了自己的那个盛着汤的茶杯里。这简单,温馨的一幕,将会被她永远铭记。一条古老的谚语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亲近你的朋友,而你的敌人,则要更亲近一些。
这只小雌驹将会受到来自赛雷斯蒂亚和露娜的密切关注。她们最终将会找出小雌驹的真实身份,她们也会继续追捕那伙很有可能需要为创造出这只小雌驹负责的邪教徒,并确保他们无法完成这个由他们发起的法术。
梦魇之月将不会再次在小马国崛起,当然,并不是说塞蕾丝蒂娅对此会有什么意见。
==============================
分歧章节结束
==============================
如果聂克丝是被其他的小马找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