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挂在墙上的孩子惊慌起来。“不,不要!那是我的……”
恶霸哈哈大笑,“哎呀,小尖脑袋怪胎爱他的小布娃娃呢!”其他小混混们的笑声也加了进来,嘲笑着那只无助的小马。恶霸头子把那个布娃娃摔在地上,“我猜要是我这么做的话,你肯定很不高兴对吧?”他使劲地用蹄子猛踩那个布娃娃。
娃娃的主人大声哭叫,“不要!你会把他弄坏的!”
“哦,是吗?”恶霸吼了起来,“我们早跟你说了,永远别让我们再看见你那恶心的尖脑袋出现在附近或者是电影院里,可是你还是冒出来了,而且不管什么时候我们找你说话你就‘离我远点,离我远点……’所以我猜只能这样给你个教训了!”他用蹄子踩住那个布娃娃,用牙齿咬住它开始猛扯,野蛮地来回扭动着他的脑袋……
“不要——!”然后是布料被撕开的声音……
一声巨响从厕所的一个隔间里传来,门被踢开了。那帮小混混,甚至连他们的头头都停了下来,愕然地转过了身。聂克丝正站在那里,她低着头,透过她的太阳眼镜怒视着那帮恶霸,脑袋上还扣着那顶搞笑的帽子。“离他远点!”
那帮坏小子僵住了,最后,其中一个回过神来,“这里怎么会有个小丫头片子?”
聂克丝的勇气此刻正在伴随着怒气从嘴里快速溜走,但是当她终于坚定了自己的立场之后,她也能站稳蹄子毫不退缩了。“要是你们再不离他远点,小心我教训你们,坏蛋!”她低吼道。这亮相飒爽无比,而且震慑力也不错。那个恶霸头子还真的后退了一步,一脸的犹豫。
他的一个跟班开了口。“哥们儿,你就让一个小丫头跟你这么说话?”
这句话似乎让他想起了自己是谁。他冷笑一声,把那个撕开的绒毛玩具一蹄子踢到墙角。“你以为呢?”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把聂克丝推倒在地。“看来你马子也没比你强到哪里去嘛,烁瞳。”他哈哈大笑,其他跟班也跟着一起笑了。
聂克丝重新站起身,她的帽子和太阳眼镜都掉了。她怒了,她真的怒了,简直怒不可遏。实际上,她不知道,她的角,她的眼睛都伴随着内心的狂怒开始发光了,声音中也加上了古怪而尖锐的回音。“我说了,离他远点!”伴随着她的怒吼,一道火花从她的角顶闪出,开关发出了轻轻的噼啪声,顿时卫生间里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在房间里投下诡异的阴影。她开始一步步向他们逼去,尽力摆出一副强大的样子,她小小的翅膀伸出了背心上的缝隙,向两边尽量展开。
接下来,意想不到的搞笑事件就发生了。
这帮小混混为了互相向彼此证明自己多有男子汉气概和勇气,已经坐在电影院里看了一整天(十五场!)的恐怖电影了。虽然他们全都在尽力自吹自擂,不过恐怖电影给他们留下的精神折磨已经足以让他们全都做整整一周的噩梦。
也真是凑巧了,他们刚刚看完的恐怖片就是《吸血鬼的诅咒》,这电影比海报上的画面还要血腥和恐怖十倍。所以他们才会再也无法忍受,决定出来放松一下快要绷断的神经,折磨他们讨厌的家伙。电影里其中的精彩设定之一是一群小吸血鬼,在整部片子里时不时地出来露面,她们会出其不意地从任何角落里冒出来,猛扑向正以为自己安全了的角色。每一次都能把心惊胆战的观众们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尖叫绕梁三日不绝。后来影评形容这帮小东西是这电影的亮点,而且比名义上的那个怪物本身还要恐怖。这是一帮个头小小的,像午夜一样漆黑的小雌驹,长着靛蓝色的鬃毛和蝙蝠翅膀,眼睛像是猫一样……
细心的读者们应该能知道接下来会出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跟班顿时理解了当前情况,他惊恐的尖叫声几乎能震破玻璃。“……哦见鬼……她、她她她是个吸血鬼!!!”
为了保住面子,‘哥们儿’硬撑住没瘫倒在地……基本上吧。“不、不不不、不可能,”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吸血鬼才不是真的,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的,伙计们!”话虽如此,可他却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而他身后那帮喽啰的后背都贴上了墙,连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打不起来。实际上,他们几乎都快钻进墙缝里去了。
聂克丝顿住了,她目瞪口呆。他们把她当成电影海报里的那个妖怪了?她吓唬别的小马的本事还不如一张沙发垫子呢。这帮家伙都是白痴吗?!
聂克丝从来不喜欢被吓唬,她最讨厌这样。而她也讨厌去吓唬别的小马,她对身为梦魇之月最深恶痛绝的经历就是大家全都害怕她。不过,每颗心中都抱着一份难以抑制的顽皮,所以你在玩恶作剧的时候才会感到很开心。而且这些小马都是恶棍,反正不管是谁,在经历了刚才那些事情之后,也不会介意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她迈开蹄子,大步逼上前去,低着头,展开翅膀,直到她和那个恶霸头子近得连鼻子都顶到了一起。那双闪闪发光的猫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充满恐惧的瞳孔,一直盯进他内心的最深处去。
“嘣!”
* * *
银纹站在大厅中间,无所适事地等着驸马的侄女。然后男厕所的门突然开了,一帮又叫又嚎的小雄驹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厅里。他们跌跌撞撞地往外爬,只恨爹娘少生了四条腿。这帮尖叫的孩子就这样从银纹身边跑过,一溜烟跑出前门消失在外面的倾盆大雨里,只剩下那些“吸血鬼啊啊啊”的尖叫声还余音不绝。银纹只能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们逃走的方向,然后又扭头望着他们跑出来的地方。“这搞什么……”他嘟囔着,瞅着旁边售票台后的小马。
售票小马叹着气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别担心,先生。”他说道,“这是这里常有的麻烦了,我去找老板,然后去处理……随便他们在那里搞出的任何名堂。”
这时候银甲闪闪走进了大厅里,“那丫头怎么去了这么久?”
银纹立正敬礼,“长官,看来男厕所那边有什么骚动,”他报告道,“我们是不是……”
“我刚刚听到的是尖叫声吗?”银甲闪闪吼了起来。“那就走吧,马上过去,不管我们在不在岗,我们都是帝国卫兵。”
* * *
聂克丝笑得捂着肚子直打滚,这是她这个礼拜遇到的最好玩的事了。花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总算能重新爬起来了。
那只受欺负的小雄驹依然头下蹄上地挂在衣帽钩上。他浑身发僵,四条腿紧紧地收在身体周围,盯着聂克丝的眼睛瞪得别提有多大了。聂克丝把笑出来的眼泪抹掉,回头看着他。“哦,我的天,”她说道,总算是认真起来了。“来吧,我帮你放下来……”她走到那只小马身边,伸出蹄子去解开他的尾巴……
她的蹄子刚一碰到他,他就开始扯着嗓子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惊恐地胡乱挥舞着踢腾着蹄子,聂克丝努力试图把他安抚下来。
“冷静点好吗,”她说道,“我是来帮你的!”
就在这时候银甲闪闪和银纹突然冲到了门口,他们看到了这样一幕:聂克丝正站在刚刚发生骚乱和恐慌的卫生间中间,还有一个很明显受了欺负的孩子正在惊恐地大喊大叫。“你在干什么?!”银甲闪闪怒吼起来。
这一嗓子差点把聂克丝吓得魂飞魄散,她放开那只小雄驹,后退到了房间正中,眼睛睁大了。“我……我……”
银甲闪闪只觉得怒气在往上冲。“这是在干什么?你对这孩子干了些什么!?”他冲进卫生间里,气得浑身发抖。银纹跟着进来,把那只小雄驹从钩子上放了下来。银甲闪闪低头俯视着聂克丝。“觉得我们没在盯着你,就原形毕露了是不是?!”
聂克丝都快缩成一团了,眼睛在委屈之中睁得大大的。“可我没有……我……”
“哇啊啊啊啊!吸血鬼啊!”
售票员的上司,一只比他大了一点点的年轻小马赶到了。而且他也看了那部电影,而且他一看到聂克丝的眼睛就想当然地下了结论。他抄起旁边的一个金属垃圾桶,照着聂克丝就扔过去,把她扣在了下面,然后他飞扑到上面牢牢地压住它。“哦!怎么又来这个!”聂克丝抱怨地叫了起来。。
“吸血……什么?她才不是吸血鬼!”银甲闪闪懊恼地喊了起来。
“我抓住吸血鬼了!快叫卫兵来!”
“我就是卫兵!”
“放我出去!”
“啊啊啊啊!”
“你们全都是一帮大白痴!”
* * *
在大家全都平静下来之后,他们一起来到了大厅里。聂克丝虽然又生气又委屈,但是总算把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全都说清楚了。现在电影院的大厅里吵成了一片,一边大声抱怨卫兵怎么就连鼻子底下出这种事都不能及时赶到,而且为啥之前经理在电影院里遇到了混混的时候他们就不派个谁过来处理一下。而银甲闪闪此刻正又羞又恼,正在把应当承担责任的一方转向经理,并且一直质问为什么他连自己的电影院都管不好……另一边,斯派克只是坐在旁边,懒洋洋地看着两边大吵大闹,一脸的厌烦。
聂克丝最后决定还是别去理会那帮大惊小怪的长辈了。她注意到她之前救下来的那只小雄驹还在大厅另一边。他抱着他被撕坏的绒毛娃娃,正在悄悄地哭泣。他的光华——她注意到了——几乎一点儿都没有了。聂克丝悄悄地走到了他身边。“你还好吧?”她轻声问道。
男孩子点点头,他抽泣着用前蹄擦擦眼睛。“谢、谢谢你来帮我。”他的声音被眼泪呛得有些模糊。“对不起,我还朝你大喊大叫的。”
聂克丝稍微踢着蹄子。“嗯……看来我还挺擅长吓唬别的小马的嘛。”她忍不住嘻嘻直笑,“不过还真好玩,我觉得那帮恶霸逃走之后,电影院可能得擦地板了。”男孩子勉强笑了一下。“知道最好玩的是哪里吗?”聂克丝继续说道,“我一说‘嘣!’的那时候,那些家伙的光华一下子就灭了,全都没了!耶!”聂克丝高高举起蹄子装出惊恐的样子,然后忍不住哈哈直笑。男孩子的表情也稍微亮堂一点了,就是字面意思。他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光彩。“我叫聂克丝,你呢?”
“……烁瞳。”小雄驹回答。
“为啥那些坏家伙会找上你?”聂克丝问道。
烁瞳低下了头,“因为我是个长角的怪胎。”他说道,在聂克丝疑惑的注视下,他用蹄子撩开他乱蓬蓬的鬃毛,露出了前额上小小的角。“我们这样的小马不多,而且大家都不喜欢我们。”他的脸看起来都快要哭了,浑身的光华再一次灰暗下去。“我很虚弱,比班上其他孩子都要虚弱。独角兽都应该会魔法的,可是我不会,所以他们才会欺负我,因为我没法反抗。这一切全因为我是个长角的怪胎。”
“妈妈是只正常的小马,爸爸也是只正常的小马,为啥我就是个怪胎?”
聂克丝的下巴都掉了下来,他们欺负他,就因为他是只独角兽?“你才不是怪胎!”她愤愤地叫道,“独角兽怎么会是怪胎!”
“在水晶帝国就是这样。”烁瞳的声音中充满了阴郁。
聂克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低下头,看着烁瞳蹄子里撕坏的娃娃,朝他伸出了前蹄。“我能看看吗?”
小心翼翼地,烁瞳不情愿地把撕坏的娃娃递给了她。聂克丝仔细看了看,布娃娃的腿被扯松了,下面还开了个大口子。聂克丝从鞍包里拉出她自己的小裤衩娃娃。“这位是小裤衩。”她说道,“她是我妈妈小时候的朋友。后来她把她送给了我。不过她真的有些旧了,所以我得把她修补好。”聂克丝用魔力从小裤衩娃娃的背心里飘出一小包东西:缝衣针,针垫还有线筒。她仔细地把针穿上线,然后拿起了比尔博娃娃。
“我可以稍稍把他修补一下,这样至少他看起来还能像样,然后你妈妈就可以把他修补得更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卷起散落的填充物,重新塞进娃娃的内部。慢慢地,她开始把被撕开的裂缝重新缝到一起,这过程很艰难,但是她做得很认真。瑞瑞已经教过她一些小小的缝纫技巧了。虽然不那么花哨,但是却很管用。
这针线活儿花了几分钟时间,针脚也有些粗糙,但是缝的效果还不错。裂缝缝好了,松散的地方被重新加固了。烁瞳开心地把他抱了回来。“他……他没事了,简直跟新的一样!谢谢你!”把绒毛驴娃娃抱在怀里,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身体的光辉把整个大厅都照亮了。
聂克丝笑了,水晶小马什么时候开心,简直一目了然。
一束阴影落在他们俩之间,某只小马清了清嗓子。聂克丝扭头一看,面无表情的银甲闪闪正站在那里。聂克丝的快乐好像风中残烛一样熄灭了。“来吧,聂克丝,”他的声音很焦虑。“我们得回宫殿了。”
“你住在宫殿?”烁瞳吃惊地问,聂克丝点点头。“嗯……暂住。”烁瞳抬头看到了他新朋友身后的雄独角兽,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他意识到那只雄马的身份了。他咽了口唾沫,飞快地鞠了一躬,然后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聂克丝自己。
* * *
回家的路上沉默得可怕。银甲闪闪在头顶上开了个挡雨的力场,一路上,他一言不发,脸板得像块石头。聂克丝一直低着头走路,她谁也不看,帽子垂下来挡住她的脸。就连小不点也异乎寻常地安静。
当他们回到宫殿的时候,银甲闪闪轻声表扬了一下卫兵们的专业素质就让他们解散了。剩下他们俩一路回到宫殿的寝宫,满怀着疲惫,满怀着郁闷。
聂克丝连一句话都不说,她直接跑进她的卧室,把门在背后关上。
银甲闪闪没有就此离开。他简单地向侍者们交代了几句,然后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聂克丝?”他小声说道。
从里面传来了答应声,聂克丝的声音很微弱。“请进。”
银甲闪闪推开了门,聂克丝正蜷缩着躺在床上,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小裤衩娃娃。她背对着门口,帽子,太阳眼镜还有背心都放在梳妆台上,鞍包随便扔在地板上。当银甲闪闪走过来的时候,她既没有动弹,也没有抬头。
他在她床边坐了下来。“聂克丝……我很抱歉。”他说道。“我……我不该那么做的,我不该……那么草率地下结论。我听到了那些骚乱,又看到了那孩子,然后……我只是假设你该负责。但是我弄错了,都怪我。”他望着她蜷缩的后背。
聂克丝连动都不动。“没关系,”她淡淡地说道,那声音让银甲听了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蹄子。“反正都发生过很多次了,我都习惯了。”
“真的吗?”银甲说道。
聂克丝点点头,“几周之前我去小苹花家玩,”她说道,“结果史密斯奶奶(Granny Smith)把我扣在一个柳条筐子下面,叫我的朋友们坐在上面,直到她从小马镇把警察找来再把我逮起来。”
银甲闪闪一时间差点没忍住笑,结果哼了一声。“她真的这么干了?”他咧着嘴,“所以这就是那句‘怎么又来这个’的意思了?”
聂克丝什么也不说,只是点了点头。银甲的笑意退去了。他试着从她的角度想象了一下那情景……被你的朋友们关在一个笼子里,一个怒气冲天的老太太对你又吼又骂,还威胁着要把你抓去坐牢。想到这里,银甲闪闪对这孩子只觉得一阵心酸。
是的,孩子。他现在真正相信了。他明明白白地意识到了,聂克丝真的只是一个孩子,仅此而已。在这之前,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谁一说她是他侄女,他心里还有些别扭。现在这别扭已经不翼而飞。她就是他的侄女,而且一直是他的侄女。
给他努力做午餐然后搞得一团糟……递给他之后那小脸上满溢的希望……
“……不,这样不够。”他说道,轻轻地把前蹄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抬起头望着他。“聂克丝……我已经……我已经被欺骗了很多次了。而当你还是梦魇之月的时候,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是我头一次的体验了。我心中对你满怀着猜忌和怀疑,就算你尽力去弥补和悔过之后,我也还是……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但如果你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也会努力当个更好的舅舅的,一个真正的舅舅,可以吗?”
轻轻地抽泣着,聂克丝翻过身来,眼睁睁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泪水。她无言地伸出前腿,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哭泣。
无论何时,只要有谁真心悔改,那么,我们就应该宽恕。
这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