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实用主义者,苹果杰克,所以你把功能看得比造型重要。你认为可能会有雨,所以你要为此做好准备。”瑞瑞笑着安慰她的朋友,然后她重新望着露娜。“还好,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我以为我做出来的东西客户会喜欢,之后才发现她们的需求跟我的努力方向是完全相反的情况了。而且,到了后来,我就学到了,您不可以对某些事情绝对确定,尤其是对于小马们更是如此。”
露娜满意地点点头。“这是很不错的一课。不过,既然你说你也不能绝对确定,那我想听听你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瑞瑞。”
“那您的问题是什么?”
“如果给你权力来决定梦魇之月将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如何受到惩罚,你会怎么做?你会怎么惩罚她?或是你会简单地原谅她所做的一切?”露娜问道,用严肃的语气问出的问题,让店里暂时静了下来。
瑞瑞沉默了一阵子,咬着嘴唇冥思苦想着这个问题。然后她稍稍皱起了眉头,好像她并不喜欢在脑海中成形的答案。“恕我直言,公主,我很两难。我心里实在是很想原谅聂克丝。除了暮暮之外,我是在镇里唯一明白聂克丝真实身份的小马,即使是我发现她这么可爱。她一次又一次地跑到我店里来,热切地希望我能教她如何才能成为一名淑女。我也很乐意教她。”
“但是,”瑞瑞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也监禁了我的妹妹。她把甜贝儿关进又冷又黑的地牢里,让我都急出病来了。后来我父母过来把聂克丝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告诉了我,而且我也知道她会安然无恙地归来。可我还是在很多晚上都彻夜难眠,担心着甜贝儿的平安。而且,我想您也无法忽视整个艾奎斯陲亚那些对公正处理的呼声。”
“所以,我猜……我猜我的回答是,聂克丝或许需要被惩罚。”瑞瑞最后总结道,不过看起来她很不喜欢她的回答。“或许关一段时间,但是我不敢随便猜测她应该被关多久。我很确定,整个艾奎斯陲亚都会呼吁公正,但是他们之中大多数只看得到聂克丝作为梦魇之月的那一面。不过就我自己的看法,我认为审判应该慎重一些,要考虑到这情况的前因后果。我可先得重申一下,我只是个时尚设计师,不是法官。”
“不过,我很感激你确实尽力像一个法官一样公平。”露娜微笑着评价道。“但是,或许你喜欢谈谈不那么严肃的事,我也很希望知道更多关于聂克丝最近做的事情。你提到她经常到你的店里来向你学习,不介意跟我聊聊这些吧?”
瑞瑞几乎是立刻活跃起来,非常感激谈话能转移到一个更轻松的话题上。很快,她开始讲起关于有时候聂克丝跑来她店里的短短的,但是充满活力的故事,无论是和甜贝儿还是和其他小雌驹们一起来或者是她独自前来时候的事。
* * *
在照料完聂克丝的伤口后,暮暮只是满足地躺在床上,躺在聂克丝的身边。不过现在,聂克丝已经睡熟了,而暮暮需要活动活动腿。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活动着酸痛的肌肉,走过赛蕾丝蒂娅身边。公主已经走到了在王座厅的窗前,静静地凝视着地平线。
“我去城堡厨房取一些迟到的午餐。您希望我给您带什么吗?”
赛蕾丝蒂娅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暮暮,我这会儿还不饿。”
“甚至在太阳上呆了六个礼拜之后?”
“被囚禁在诸如太阳和月亮之类的天体中,和被关在牢房里并不一样。身体除了睡觉之外没有别的需求。不需要呼吸空气,不需要喝水,不需要进食,身体真正所需要的只是睡眠。”
“好啊,要是我被放逐到月球去,这消息听起来还不错。”暮暮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试图缓解空气中紧张的气氛。“不过,您不介意在我离开的时候帮忙守一下聂克丝吧?”
“我会看着她的。”赛蕾丝蒂娅回答道。暮暮感激地点点头,很快离开了王座厅。有一刻,赛蕾丝蒂娅继续站在窗户前面,不过当她确定暮暮不会回来之后,她转身走向那只沉睡的,她依然认为是梦魇之月的雌驹。
她绕着梦魇之月躺着的床行走。再一次仔细看着那些她奋力击退无尽之森的怪物们时留下的创伤。这是一个大多数艾奎斯陲亚小马并经常不感激的简单事实。赛蕾丝蒂娅比统治和操纵太阳做了更多的事。她同样从多头蛇和类似的把小马们看成下午茶的怪物们的口中保护着这个王国。不论何时,如果有怪物觉得它们可以自由自在地踏入她的王国,她都用武力让它们望而却步。
但是,当她明明可以视而不见的时候,梦魇之月却站出来保护了镇里的小马们,保护了她称之为家的地方。赛蕾丝蒂娅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让梦魇之月做出了如此的牺牲。但此刻,行动的动机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梦魇之月已经改变了。她仍然是过去的她,也仍然是露娜曾经的模样,但是有什么东西导致了她的改变。赛蕾丝蒂娅无法确定改变了她的究竟是什么。究竟是未完成的魔法,还是暮暮的爱心与关怀,实际上赛蕾丝蒂娅很愿意相信,是她的学生帮助梦魇之月变成了别的东西,不再是那只孩子们在夜里恐惧着会来伤害他们的怪物。
是的,赛蕾丝蒂娅无法否认,这个梦魇之月并不一样,就像她无法忽视自己在整个事件中担当的角色一样。对于露娜,她的行动拖得太迟缓,让她的妹妹变成了原来的梦魇之月;对于她面前躺在床上的小马,她行动得太仓促,而她的干涉只让她最大的恐惧化为了现实。
但是,即使她的恐惧已经消失无踪,赛蕾丝蒂娅也知道同样的恐惧会在整个艾奎斯陲亚继续存在。无法否认,小马镇的那些成员已经开始用新的眼光看待梦魇之月了。但是王国其他的部分仍然只会把梦魇之月和过去一样看待。他们只会看到一个篡位的女暴君以及一个夺走他们太阳的怪物。
可以说,如果没有谐律精华的话,露娜也将面对相同的憎恨。古老的神器不仅仅把露娜从她的嫉恨中释放,而且恢复了她的身体。这令艾奎斯陲亚不仅仅愿意,而且是热情地迎接露娜的归来。对于小马们而言,谐律精华净化了露娜,洗清了她曾经犯下的所有罪孽。在公众的视线之中,露娜已经再一次变得清白。
梦魇之月无法获得这种程度的宽恕,这让赛蕾丝蒂娅只觉得心情非常沉重。这就是为什么她建议露娜出去只和小马镇的小马们交谈的原因。因为她几乎可以肯定,艾奎斯陲亚其他地方的小马们会认为对梦魇之月的惩罚应当毫不留情。实际上,赛蕾丝蒂娅甚至怀疑梦魇之月能否被完全原谅,总会有些小马会把她永远看成怪物。
怪物……梦魇之月永远无法逃离这个称呼。她的过去会永远玷污她。无论她做了怎么样的好事,总会有些小马只会看到那些污点,就好像溅到白桌布上的红色果汁。
赛蕾丝蒂娅沉重地叹了口气,她从梦魇之月旁边转身离开,回到王座厅已经没有了玻璃的窗旁。会有很多小马只会看到梦魇之月的过去,但是赛蕾丝蒂娅并不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梦魇之月并不是个怪物。真要说怪物的话,赛蕾丝蒂娅自己的负罪感让她感到,自己,多多少少,也配得上这个称呼了。
她做了她觉得必须做的事,做了她觉得对王国最好的事。她相信她的目的是好的,行动也是正确的,但是这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她从母亲身边夺走了女儿。
* * *
“那么,我问你们三位,如果你有能力决定梦魇之月的命运,你会宽恕她,还是会说她需要被惩罚?而且如果是后一种,什么惩罚适合她的罪行?”
在离开瑞瑞之后,苹果杰克和露娜回到了城堡,稍微搜索了一下,苹果杰克找到了云宝黛茜,小蝶,还有萍琪,然后把她们领到了城堡的一座空哨塔里。然后露娜在那里显身,如她所料,云宝黛茜,小蝶和萍琪开始一连串地问她是怎么从月亮上逃出来之类的问题。不过,露娜温和地插进话之后,终于能够问出她自己的问题:让云宝黛茜,小蝶,还有萍琪彼此互相对望的问题。
“这个……嗯,或许只是我的看法,但是……嗯,我会原谅她。”小蝶小声地承认道。
云宝黛茜展开了她的翅膀,不敢相信地望着小蝶,“在她干了这么多坏事之后,你还真能说出你就这么原谅她这种话!”
“那我能问问你觉得该怎么做吗,云宝黛茜?”露娜问道。
“嘿,别会错我的意思,她在怪物袭击里帮我们的时候可是真够酷的,但是我可是看到了她带来的永夜把小马们都搞成了什么样子。当苹果杰克说我们应该去找崔克茜的时候,我可是飞过好几个附近的镇子去探访她的下落。我跟你说,好多小马都在因为永夜而承受苦难。”
“那么你,如果可以的话,会把她放逐到月亮上去吗?”
云宝黛茜挠了挠后脑勺,“好吧……那倒不至于,我是说……那就太过分了。或许只把她在地牢或监狱之类的地方关个几年就好。”
“几年?!”小蝶不敢相信地叫着,“云宝黛茜,你竟然想把一只小马关这么久,她又没在小马的家里放火或者……或者……做故意伤害其他小马之类的非常可怕的事!”
云宝黛茜的嘴唇绷紧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争吵。“给艾奎斯陲亚带来两个礼拜的永夜还不算非常可怕的事?”
“这个……好吧……那确实挺糟糕的。”小蝶小声地承认道,然后她的声音再度强硬起来。“但是她没有伤害任何小马,我是说……她完全有机会伤害我们,就在我们和崔克茜尝试使用谐律精华对付她之后。但是她什么也没做,她没有把我们关起来,她完全没有伤害我们,她只是拿了谐律精华然后就让我们走了。”
“那暮暮呢?”云宝黛茜争辩道。“梦魇之月可是把她关在城堡的地牢里,一关就是几个礼拜,暮暮什么错事也没做吧?哦,还有顺便提一句,我还是主张,我们应该用我帅气的救援行动计划去拯救她的。”
“云宝黛茜,你知道那些行动计划没一个靠谱的。”苹果杰克厉声道。
萍琪点着头表示赞同,“对!而且不靠谱的计划就像没烤熟的蛋糕!没有小马会喜欢,因为里面完全都是湿乎乎的而且……”
“另外,”云宝黛茜继续把话说下去,在萍琪把她的理智线绷断之前就打断她,“我承认梦魇之月做了很多帮助小马镇的好事,但是她也做了很多伤害整个艾奎斯陲亚的坏事。就算为了她在艾奎斯陲亚里伤害的每一只小马关她一分钟,我想……那时间也会增加到好几年。”
小蝶坚决地摇着她的头,虽然她的声音还像平常那么轻柔,但是声音里的意志却比她平常更加坚定,“不!不不不!坏小马应该被惩罚,但是做了一些错事的好小马应该被原谅!聂克丝不是一只坏小马!”
“小蝶,她把艾奎斯陲亚推入了永夜。她把暮暮和三个小孩子关进了地牢,她还从我们这里夺走了谐律精华,她还把赛蕾丝蒂娅和露娜放逐到了太阳和月亮上,”云宝黛茜冷冷地总结道。“这错事可真不少。”
“但是你把她所有的好事都给忽略了,”小蝶指出,“她升起了太阳,她救了暮暮,她保卫了小马镇,她应该得到我们的原谅。”
“但是,小蝶……”云宝黛茜试着继续争辩,小蝶只是猛烈地摇着她的头抗议。
“不,她应该被原谅。还有,你就没替暮暮想过吗?要是聂克丝被关那么些年,你觉得她会有什么感觉?”
云宝黛茜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她坚持的立场动摇了。“我……我没想到那个……”
“不过云宝黛茜指出了关键,小蝶,”露娜说道,在争论中维护着云宝黛茜这一边。“毫无疑问,很多艾奎斯陲亚的公民都会希望看到梦魇之月被惩罚。这就是法律存在的意义。”
“而偷走了公主的宠物凤凰或许也违反了法律,但是赛蕾丝蒂娅依然原谅了我。”小蝶坚持道,她的声音充满罕有的坚定。“聂克丝并不是一只坏小马,她只是做了一些错事,而且她在努力弥补所有她之前犯下的错误,还是在没有任何小马要求她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原谅她。”
“一方拥有无比的同情之心,唯一希望是给予宽恕。”露娜看着小蝶评价道,然后她转向云宝黛茜,“相对的另一方则忠心耿耿,不仅仅是为了她的朋友们,而且是为了整个艾奎斯陲亚,我开始真正理解为什么你们这些小马能带给谐律精华无比的力量了。”
接着露娜看向萍琪,她正在像她平常那样笑着。“不过,我们还没有听取你的意见呢,萍琪。你会原谅梦魇之月或者还是希望她被惩罚?”
“我当然原谅她啦。”快乐的萍琪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那么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嗯,如果我把她关起来了或者把她放逐了,那聂克茜还怎么来参加超级无敌有趣的‘感谢轰走一大堆可怕的怪物拯救小马镇’派对!”
“你为她准备了一个派对?”云宝黛茜怀疑地问。
萍琪飞快地点着头。“当然啦!毕竟,我的特别才能就是开派对而且给小马们带来欢乐。还有,我还想让聂克丝试试看把我变成一个蛋糕。”
露娜抬起了一边眉毛,她有点跟不上萍琪的节奏了。“……把你变成……一个蛋糕?”
“哦没错。瞧,聂克丝曾经把小蝶变成一棵树,这实在太酷了,接着我还想让她把我变成一个蛋糕,但是当时暮暮带聂克丝吃午餐去了。现在我想啊,既然聂克丝已经完全长大像梦魇之月那样了,她肯定在魔法上更加不可思议,而且把我变成一个蛋糕肯定是小菜一碟。”
“但是……你不担心有小马可能把你吃掉吗?”
萍琪眨了几次眼,开始从她没有考虑过的蛋糕的角度思考问题。
“我没有想到耶。嗯……我想知道我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云宝黛茜忍不住打了个响鼻。她把蹄子放在脸上,在露娜、小蝶和苹果杰克完全呆滞地看着萍琪的时候尽力克制住不爆笑出来。
* * *
聂克丝呻吟着醒来,她感觉身体依然非常疼痛。一开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醒来的,不过昏昏沉沉地躺了片刻之后,她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正照着她的眼睛。
一道光照在她脸上。即使她把眼睛闭上,那光的亮度依然可以刺激着她的眼睛。不过,在闭上眼睛恢复了一小会儿之后,聂克丝抬起一只蹄子护住她的脸,试着再次把眼睛睁开。
把她照醒的是一道反光,太阳照在房间里的什么东西上,然后反射到她的眼睛里。那个反光的东西是赛蕾丝蒂娅的王冠,赛蕾丝蒂娅依然站在王座厅的窗前,虽然自聂克丝睡着她就一直站在那里。
聂克丝想起来移动一下,让光不至于照到她的眼睛。不过,在她试着支撑起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两件事,首先,她依然还是非常,非常的疼痛。第二件事是暮暮正睡在她身边。
露出了一点微笑,聂克丝可不会责怪暮暮在打瞌睡。而她也觉得这很安心。暮暮正偎依在聂克丝的颈弯里,像一只蜷缩在父母怀抱中的幼驹一样睡的很香。感觉上好像她们两个的位置颠倒了过来,不过聂克丝依然觉得,和她的养母靠得这么近非常舒服。
不过,因为暮暮,她不能随便移动了,而那反光也刺得她没办法再睡着。于是聂克丝只有一个办法了。
“呃……赛蕾丝蒂娅公主?”
赛蕾丝蒂娅有些意外地扭过头,就好像被从沉思中惊醒一样。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平静地望着聂克丝,“什么事?”
“您能稍微挪一下吗,谢谢。您王冠的反光刺到我的眼睛了。”
赛蕾丝蒂娅把头扭到一边,注意到在她扭头的时候,耀眼的白色光点在墙上舞蹈一样四处游曳:那是她王冠以及上面珠宝的反光。她微笑起来,歉意地向聂克丝点点头,移到了窗户框架的另一边,阳光不会直射到她的位置上。然后赛蕾丝蒂娅驻足,回头望着聂克丝礼貌地问道,“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您。”聂克丝回答道,然后把头放了回去,无声地打了个哈欠。不过,在聂克丝试着继续睡下去之前,她把脖子稍微弯曲了一点,更靠近地环绕着正偎依在她头旁蜷曲而眠的暮暮。
“她刚刚睡着。”赛蕾丝蒂娅说道,把她的注视转回地平线。“她只离开你身边片刻而已。因为她得去取午饭。”
“午饭是什么?”聂克丝问道,她的好奇心比肚子饿得还厉害。
“她带回了一些芹菜汤,她觉得当你醒过来的时候会很喜欢的。就放在你头边上。”
聂克丝扭过身子,注意到在她头旁的地面上放着一碗汤,只是已经凉了。她望着那个碗,露出了微笑。“我真希望她能叫醒我。要是还在汤没有凉的时候喝就好了……那是我最喜欢吃的一样东西。”
“你把这样一碗平淡无奇的汤当成你最喜欢的东西,这倒让我觉得挺有意思。你在当艾奎斯陲亚女王的时候没吃过更好的食物吗?”
“我吃过的,但是我喜欢这汤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的味道。它和水仙三明治一样,都是我第一次吃到的东西。是暮暮最开始找到我并带我回图书馆的时候,她做给我吃的。每次我吃到这些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聂克丝的视线从汤碗转回到睡着了的暮暮身上,她再一次亲昵地偎依着她。“这不是最好吃的食物,但是它有……”
“情感上的特别意义?”赛蕾丝蒂娅再次朝聂克丝望了一眼,轻轻地帮她补上了后面的话。
聂克丝点点头,准备继续睡觉。不过,躺了没一会儿,聂克丝闻到了什么。她能闻到汤的气味,但奇怪的是,闻起来是热腾腾的。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聂克丝看到汤碗上轻轻飘起了一缕缕蒸汽。她也注意到一些残留的魔力痕迹正在从碗的边缘消失。
聂克丝望着赛蕾丝蒂娅,她正露出温和的微笑,最后一丝魔力的火花消失在她的角旁。然后赛蕾丝蒂娅把注意力转回地平线,在汤勺和汤碗相碰的悦耳声音开始在房间里响起的时候,始终注视着永恒的黄昏。
* * *
在离开萍琪,云宝黛茜和小蝶之后,苹果杰克让露娜停留在城堡的哨塔内,而她继续把其他小马陆续带来谈论聂克丝的事。有些小马说的很不错,而露娜偶尔也要求苹果杰克找一些对聂克丝评价不好的小马来,她只希望听到不同的意见。
就像云宝黛茜一样,有些小马觉得聂克丝需要以某些方式被惩罚,不过,他们之中大部分还是认为惩罚的手段应该要温和仁慈。车厘子就是这样的小马。她觉得这种情况就相当于有学生在课堂上违反了纪律。纪律约束着所有的小马,所以每只小马都应该接受他们所作所为的结果。
也有很多像小蝶那样的小马,他们只希望对聂克丝能宽大处理。小呆坚持应该原谅聂克丝,在这个观点上,她的态度几乎就和小蝶一样强硬。
最后,还有一些没有被聂克丝的行为所动摇的小马,他们为怪物袭击的事指责她。他们相信放逐到月亮去是对一只篡夺艾奎斯陲亚王位的小马最合适的惩罚。那些小马也指出,除非聂克丝被放逐,否则,如果她试图第二次夺取艾奎斯陲亚,那要如何阻止她?
当这样一只如此苛刻的雄驹说出他上述两个观点的时候,露娜对他表示感谢,让他离开了。不过,等雄驹刚一离开哨塔,苹果杰克就冷冰冰地盯着他,在心里记下,等他下一次到苹果农场来买东西的时候一定要把钱算得越贵越好。
“这个嘛,他还真够坚决的,是不是?”
“你问我的话,他是个十足的榆木脑袋。”对此嗤之以鼻的苹果杰克反驳道。
“他的观点依然是正当的,苹果杰克,”露娜对她说道。“即使是你并不赞同他。”
“我没说他观点不正当,我只是说他顽固得像块石头而已。”
露娜稍稍笑了起来。“好吧,我猜你在你的观点上也是毫不相让呢。不过,我真的觉得我已经听得够多了。谢谢你的协助,苹果杰克。”
“啊,没关系,我很高兴能帮上忙。不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一下您已经决定要怎么做了吗?”
“不,”露娜叹了口气,承认道。“如果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我感觉我比早上更加不确定该怎么做了。”
苹果杰克默默地骂了一句,踢着地上的石子。“好吧,唉,很抱歉我帮不上更多。”
“不,苹果杰克,你已经帮了很多了。实际上,我难以做出决定的原因,是因为我已经开始更深地认识了这个新的梦魇之月。我只是……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这个嘛,我相信您一定会想出来的,毕竟……”
“嘿苹果杰克!”
听到有谁在喊自己,苹果杰克急忙回头,向哨塔的台阶那边望去。四只小雌驹跑进了她的视野中,全都披着可爱标记童子军披风。小苹花,甜贝儿,飞板璐,以及新近入队的纠纠,正连蹦带跳地跑进塔里,差点让露娜没来得及使用隐身术。
“呃……你好啊,妹妹,你们四个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干什么?”苹果杰克问道。
“萍琪告诉我们,说我们应该来跟你谈谈。还有你在跟一大帮小马询问聂克丝的事。”小苹花回答道。
苹果杰克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这个嘛,我想是的。”
“好吧,那为什么你不来跟我们谈谈呢?”飞板璐问道。
“对!我们是聂克丝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你不来跟我们谈谈她的事?”甜贝儿补充道。
“抱歉,我猜我只是一时间没想起你们来。”苹果杰克说着,她向露娜片刻之前所站的位置瞥了一眼。“现在,你们打算跟我说关于聂克丝的什么事?”
这个问题一问,四只小雌驹马上开始。她们说起她们能说起的关于聂克丝的每件事,就好像她们在寻找苹果杰克的整个时间里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样。她们说起她在比赛中有多出色;她有多聪明;当学习上遇到麻烦的时候,她和纠纠怎么帮助她们;以及她在魔法上有多棒。
她们滔滔不绝地讲着,关于她们称之为朋友的小雌驹的所有事,不分大小,每一件事都被一一道来。认真地听着这一切,苹果杰克脸上的微笑越来越灿烂。
“还有……”几分钟之后,小苹花想要继续说。不过,她眼巴巴地望着她的朋友们。“我也想不出什么事了。”
“我还能想到点事,”纠纠快乐地叫了起来。“聂克丝是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就我而言,我猜你们几个小丫头都是真正的好朋友。”苹果杰克评价道。“还有,谢谢你们跑来跟我说这么多。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都得回到你们自己长辈身边去。包括你,小苹花。我可不想回农场之后还听到大麦克说你回来晚了。”
四只小雌驹稍稍低下了头,不过还是听话了。她们一路走向楼梯井,爬下了哨塔。苹果杰克站在那里望着四个披着披风的童子军离开。当她确定小雌驹们已经远到听不见她说话之后,苹果杰克轻轻推了推自己的帽子,露出了微笑。
“如果您想了解梦魇之月的话,甜心,那四个小丫头会对你最诚实地道出真相。”苹果杰克说道。她假定露娜在隐身在旁边。“我和其他小马,都是因为暮暮才认识她的。而那四个,是她真正的朋友,而真正的朋友总是最了解你的。”
* * *
赛蕾丝蒂娅闭上她的眼睛,在她探出她的魔力时,她的角开始渐渐发出光芒。她一直认真地看着时钟,当时间正确之时,她用魔力接触到了太阳。虽然她和露娜希望保守她们已经归来这个秘密,不过按时运行日月也很重要。
公主与太阳的接触就像和老朋友见面一样简单,或者像是和一个孩子见面一样。有些日子,太阳很乐意从沉睡中清醒,升出地平线。有些日子里它也会闹别扭而不听话,不过每一天,赛蕾丝蒂娅都能想办法把它哄下来。以便月亮可以升起。她已经这么做了一千年之久,今晚也是一样……即使她能感到聂克丝的魔力还残留着,她在她缺席的这些日子里一直替她照顾着太阳。
太阳今晚很乐意。它在天空中已经等待休息等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只是一次最细微的指示,它就开始沉下地平线。
当她听到王座厅的大门打开时,赛蕾丝蒂娅的注意力被引开了。片刻间,好像谁也没在那里。但是她能听得到地面上的蹄声。当门关闭之后,露娜才慢慢地从隐身状态现形,穿过房间,坐到她姐姐身旁。
“我看到她们俩睡着了。”露娜向聂克丝和暮暮指了指,轻轻地说道。
“梦魇之月需要休息,暮暮也已经极度担忧,恐怕到了已经精疲力尽的地步。不过,说真的,她担忧着我们会怎么做,也并非毫无根据。”
“不管我们拥有怎样的力量,赛蕾丝蒂娅我们依然是小马,我们也会和其他小马一样犯错。我们会感情用事,我们会做出糟糕的抉择。千年之前,是我对你的嫉妒让我做出了我生命中最糟糕的抉择。当那个决定不可挽回之后,只能动用了谐律精华才能把它纠正过来。”
“那并不是原谅我所作所为的借口。”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露娜纠正道。“但是你既然明白你做了坏事,姐姐,那就表示你可以弥补它。”
赛蕾丝蒂娅点了点头,在她的太阳继续下沉的时候,望着露娜升起月亮。“或许我能,那么,你如愿以偿了吗?”
“是的,我听取了很多事,既包括她以前身为小雌驹时候是怎么样的,还有现在小马镇居民眼中的梦魇之月是什么样。”
“那么,你已经决定你要怎么做了吗?”
“我想我已经决定了,”露娜安静下来,轻轻地说道。“我想这应该是最好的,但是我也不能确定。实际上,在我真正做出决定之前,我还想先和两只小马谈谈。”
“而他们是?”
“我需要和梦魇之月谈谈,但是必须是先跟你谈过之后才行,赛蕾丝蒂娅。你已经和暮暮和梦魇之月共处了一整天,很明显你已经留意到了一些事情才对。”
一个冰冷的严厉表情浮现在赛蕾丝蒂娅的面孔上。“是的,就像暮暮和她的朋友们一样,我也是少数见过真正的梦魇之月的小马之一。我见过那只我不得不放逐的小马,她带来永夜,她在上一个夏日庆典将我放逐到太阳上,我认识那个怪物,所以我才恐惧着她。”
“是的……我见过真正的梦魇之月,”赛蕾丝蒂娅继续说道,她的表情变得柔和,微笑浮现在她的嘴角。“而躺在房间里的这只天角兽和她是同一只雌驹,她已经不再是个怪物了,她在外形上,在力量上,在经历上,都和她相同。但是她依然改变了。她已经不再像是曾经的她,我已经亲眼见证了这一点。”
“因为在你去小马镇了解梦魇之月,了解她是如何被小马镇看待的时候,妹妹,我今天已经了解,她是如何被一直被悉心照顾她的小马所看待的了。”赛蕾丝蒂娅说道,她扭过头,望着沉睡中的暮光闪闪。
“对我忠实的学生而言,她拥有梦魇之月这个已知名字之外的另一个名字。在她的眼中,睡在她身边的这只雌驹并不是怪物,也不是女王。对暮暮而言,梦魇之月……不,对暮暮而言,聂克丝是一个女儿,暮暮愿意为了保护她而不顾一切。我,实在是为我的学生真心地感到骄傲。”
赛蕾丝蒂娅沉重而疲倦地叹了口气。“不过,或许应该说是我的前学生比较好。想想在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甚至不知道暮暮还会不会把我当成她的老师了。”
“我想,姐姐,如果我们选择对我们的所作所为置之不理,那才是唯一不可原谅的事。”露娜温柔地纠正道。她靠到了赛蕾丝蒂娅身边。“那些我们所称作不可原谅的行为,都是我们置之不理根本没有想去改变的。我们让我们犯下的错误决定了我们是谁,即使我们并不想成为那样的小马。”
“但是,只要来得及,每件事都是可以宽恕的。任何小马都可以获得救赎。他们必须下定决心,有时候,他们需要帮助以及大量的时间,但是几乎任何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赛蕾丝蒂娅垂下她的头,微笑着靠到了露娜的头旁,“宽恕。说真的,如果谐律精华存在第七元素的话,那元素应该就是宽恕了。我会努力为我的所作所为获取宽恕。”
“你不会独自努力的,姐姐。”露娜回答道。“是我的过去,我差劲的决定,我犯下的错误,把我变成了梦魇之月。无论她是否愿意接受,这只天角兽都继承了我所有的罪孽,而我希望能收回这沉重的负担,至少,收回一部分。”
* * *
聂克丝紧张地朝后面张望着,暮暮被赛蕾丝蒂娅关在了房间外面。她在把暮暮送出外面关上门之前对她耳语了一番。然后赛蕾丝蒂娅用物理和魔法两重封印封上了门,这些事情让聂克丝在回头看着前面之前紧张地咽着唾沫。她躺着恢复的床已经被移走了,她正站在床原来所在的位置上。而露娜公主就站在她的面前。
露娜,并不在乎她的身材比聂克丝要小,她背对着房间坏掉的窗户站着,展开了她的翅膀,她面孔上的表情坚定而严肃。用她的全力,露娜发出了充满领袖魄力和威严无比的声音。她全身的每一部分都在流露出这种讯息,仿佛在呼喊一般,在此刻,她不是作为一个年幼的妹妹和一个朋友站在那里。在此刻,她是作为艾奎斯陲亚的皇家姐妹,月亮的掌管者,以宣判者的身份在对聂克丝降下判决。
“梦魇之月,你被指控对艾奎斯陲亚犯有叛国罪。你就像反对我的姐姐和我,艾奎斯陲亚的公主们一样,反对这个王国的小马们;你为这片土地带来大约两个礼拜的永夜;你不公正地囚禁了一只成年的雌驹和三只年轻的小雌驹;你的仆从,梦魇之子,在这片土地上传播恐怖,并且几乎处死了一只无辜的独角兽。最重要的是,你篡夺了艾奎斯陲亚的王位,并且分别把我的姐姐和我放逐到了太阳和月亮。”
“我所列举的这些罪行,你否认它们吗?”露娜问。
面对那些接二连三迎面而来的那些自己做过的事的指控,聂克丝垂下了她的头。“不,我承认。”
“在我宣判之前,梦魇之月,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诚实地回答它吗?”
聂克丝的回答只是简单的点点头。
“之前,你在赛蕾丝蒂娅和我面前投降的时候,你对暮光闪闪说了些事情。你说了什么?”
“我只是告诉她我决定了我想要走上什么样的道路,成为什么样的小马。”
“那么你想成为什么样的小马?你是谁?你是梦魇之月,还是聂克丝?你是受到暮暮关怀照料的小雌驹,或者是过去的我?”
聂克丝沉默了片刻,朝她的肩后望去,那里是王座厅紧闭的大门。在那门后,她知道暮光闪闪正站在那里。“我不能否认我的过去,也不能否认我的出身,我因复活梦魇之月的魔法而诞生,在力量上,在外型上,在记忆上,我都是过去的你。而且,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那过去,我就无法拥有勇气和决心去保护我所关怀的小马们。”
然后聂克丝微笑了,用充满了坚定信念的双眼直视着露娜。“但是,我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你歪曲的影子了,露娜公主。作为聂克丝,我懂得了被母亲关怀的感觉,拥有朋友的感觉,在阳光下玩耍的感觉。身为梦魇之月,我因你的妒忌和憎恨而诞生。然而,身为聂克丝我有了去懂得快乐的机会,而且那在我的灵魂上已经永留痕迹。”
“我既是梦魇之月,又是聂克丝,因为她们本是二位一体。她们都是我,但是,我为我自己选择的名字是,聂克丝。”伴随着在地面上跺下右前蹄,她说完了她的话。片刻间,宣言的回音在空中萦绕,直到消失在夜空中。
露娜理解地点点头。闭上了她的眼睛,聆听着聂克丝的话音消失。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露娜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双眼和角都发出了炽热的光芒。
“那么,聂克丝,我对你下达我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