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向梦魇之月逼近一步,她的匕首高高浮在空中。“改正我的错误。”
“错、错、错误?”
“对,”暮暮回答道,她继续向她步步逼来,“你是个怪物,你是个暴君,我根本就不该从森林里救你出来。”
“暮暮……暮暮,怎么回事?你……你为什么……”梦魇之月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她开始大口喘气的时候她的声音变得虚弱了。“是、是我啊……我是聂克丝啊……难、难道你不记得……”
“我完完全全地记得你做的一切。你夺走了艾奎斯陲亚,你把我的恩师放逐到太阳上,你给艾奎斯陲亚带来了永夜,你囚禁了三个无辜的孩子,让我向她们保证一切都会没事,然后你把她们抓走了。”
梦魇之月继续惊慌失措,奋力想要起身。她挣扎着背靠到牢房的墙壁上。“我带走她们是为了放了她们,我放她们离开了,暮暮,你要相信我。你……你、你一直都相信我的。”
暮暮站在梦魇之月身前,艾奎斯陲亚的女王从她的眼中完全看不到她曾经记得的关怀和同情。相反,那双紫色的眼睛充满了憎恶和杀戮的欲望。“正是在这地牢里的一切让我醒悟了,我从来都不应该相信或是信赖你。你以前是个怪物,现在是个怪物,将来也永远都是个怪物,而我竟然曾经把你当做我的女儿,何等耻辱啊。”
“不、不、不、不要……不、不、不、不要……”梦魇之月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出来,“暮暮……暮暮不要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说了!我、我、我很抱歉做了这一切的事!拜托!求求你,不要说了!我很抱歉!”
“你不可原谅,”暮暮冷冷地说道。她举起了匕首。“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竟然曾经相信你不是一个怪物……而现在,我要改正我的错误,我要改正、这、一、切!”
“不——!!!”梦魇之月大叫起来,真的在为她的生命而恐惧,一瞬间,法汇出现在牢房的门口,他的魔力包围了暮暮,把她牢牢压在了墙上。
“卫兵!女王受伤了!”法汇大喊,眨眼之间一队巡逻的卫兵就赶到了。卫兵们把梦魇之月救出了牢房,法汇则用他的魔力把禁魔项圈重新套回暮暮的脖子上。然后他摔上了牢房的门。在皇家卫兵们搀扶着梦魇之月离开的时候转身跟了上去。
不过,法汇没有靠得太近。毕竟,他不想让卫兵们或是他的女王,注意到他正在咧着嘴笑。
* * *
梦魇之月倒在她的床上,胸前抱着暮光闪闪娃娃,眼泪把头下的枕头都湿透了。她几个小时都没动弹过一下。她的世界,在短短一瞬间之中被毁灭了。在成为女王的混乱之中,她所能够依赖的那坚实可靠的支柱,彻底崩溃了。
暮暮攻击她了。暮暮把她叫做怪物了。暮暮……对她感到耻辱了。
这些想法的伤害更甚于梦魇之月肩膀上被包扎和护理的伤口。这疼痛深入她的胸膛,就像有谁用匕首刺进了她的心脏,而且正在残酷地搅动着她的创伤。暮暮,那只一直都相信她始终是聂克丝,一直都把她当做聂克丝养育的小马,也离她而去了。
她确实是个怪物。就算她一直在伪装,她又能骗得了谁?她就是梦魇之月,艾奎斯陲亚的女王。天下皆知的最可怕的存在。任何想要改变的梦想和愿望都是她对自己的欺骗和谎言。如果暮暮……如果连暮暮都只会把她视为一个怪物的话,那她就没有希望了。
她是梦魇之月,她永远无法逃脱这个名字。
又是一波新的泪水流出她的眼睛,梦魇之月在床上翻了个身,想给她的脑袋找个干燥点的地方。她的眼睛扫过了时钟,让她看到她几乎整个下午都躺在这里。这个下午感觉起来实在是比平常要长的多。
时钟显示差不多该是她让太阳落下的时间了。梦魇之月有种冲动,就这么放着不管,就让这个世界一直停留在琥珀色的黄昏之中,但是,同时,她还拥有对艾奎斯陲亚的责任心。就算是连暮暮都在恨她,就算是所有的小马都觉得她是个怪物,她也不想让他们失望。她应该让太阳和月亮按照它们的轨道运行,升起和落下。
看来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小马们不会更恨她了。
做了个深呼吸,梦魇之月集中起她剩下的每一盎司的力量,把自己从床上拽了起来。并且慢腾腾地向阳台走去。她躺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干,但是她依然觉得精疲力尽。她一站起来,就想躺回去。
不过,她依然集中起力量到达了她卧室的阳台,步入夜晚清冷的空气中。她把视线转向西方。太阳依然在那里等着降下地平线。天空已经开始发热,渲染着夕阳温暖的金色光芒。
谢天谢地,梦魇之月只需要用她的魔力轻轻推动一下太阳。金色的天体看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降下了地平线。而那夜晚的月亮也非常顺从,开始心甘情愿地浮上天空,与两大天体抵制交替的那些日子大不相同。
办完这些事之后,梦魇之月在阳台上逗留了片刻观看日落。这景象很美丽,呆了几分钟,她转身准备离开。她现在只想回床上去继续抱着她的暮光闪闪娃娃了。
但是,在梦魇之月转身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一点不太寻常的东西。一大群小马聚集在城堡大门之外,在门房顶端,法汇正和一队士兵站在那里。门房本身也进行了修改。从城垛顶端突出来的,是一座平台,一个简单的木头架子,还有一根绳子。
在城堡大门的边缘,已经建起了一座垂着绞索的绞刑架,那里有一只小马正要被处决。她站在高台的最边缘,绞索已经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很快就要被推下去了,很快就要落入死亡的深渊了,然而,那只小马正回头向她的肩后望去。
她正在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梦魇之月。
* * *
法汇尽了一切努力来保持严肃和淡然,来表现出一副很专业的态度,但是他仍然情不自禁地激动得有些眼花缭乱。就是这个,他渴望的,他梦想的就是这个。一切都进行得太漂亮了,他现在终于能够摆脱暮光闪闪了。摆脱掉那只把仁慈的毒药注入她的女王的身体,让她变得软弱的雌驹了。
法汇走到城堡门房的边缘,欣赏着在午后被快速建造起来的绞刑架那美丽的结构。一个狭长的台子从门房的顶端延伸出去,高高架在下面一大群正在等待的小马上面。在高台上是几根粗粗的木头,在搭好的架子上垂下一根绞索。
绳子本身很长,末端结成了一个绳套。法汇亲自量过绳子的长度。只要小马被推下高台,他们就会毫无阻碍地掉下去。但是在他们的蹄子能碰到门房的地面之前,绳子就会绷紧了。受害者会马上气绝身亡,但最重要的是,下面所有在看着的小马都会一清二楚地看到他们被吊在那里。
这对法汇而言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啊。
移动的蹄声把他的注意力从绞刑架上引开,转向四个卫兵。卫兵们刚刚到达从城堡城垛到下面庭院的楼梯顶端,在他们中间,站着一只特别的紫色独角兽。
当他打量着暮光闪闪的时候,法汇微笑起来。她的脚踝被拷上了沉重的铁镣,她的脖子上还套着禁魔项圈。不过,他知道她根本不会抵抗。她根本不会试着反抗或者逃走,但是沉重的枷锁会传达一个讯息。这个传达的信息将在整个艾奎斯陲亚回响。
小马们,他们将会恐惧地仰望着他的女王和梦魇之子,并献出他们应有的尊敬。就算是他们的殿下继续升起太阳,他们也将会激起恐惧和忠诚。一点小小的仁慈也可以变成非常有力的杠杆。毕竟,永夜的威胁依然逗留不去。要是小马们敢站起来反抗或叛乱的话,梦魇之月就会召回永夜直到他们的精神和意志都崩溃为止。
但是这一切都不过是蛋糕上的糖霜,梦魇之月的行动将会再一次变回她本来的样子。暮暮的背叛将会让梦魇之月的温柔之心变成铁石心肠。没错,暮暮在法汇的指示下伤到了他的女王实在是令法汇痛苦万分,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在法汇为这一切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暮暮已经走到了高台的边缘。她在那里站住了,双眼紧闭,面向着下面看上去充满了怀疑和担忧的马群。有些小马甚至开始大声喊叫着抗议。但是几个城堡的天马卫兵快速飞过,让那些出声反对死刑的小马沉默了下来。
然后,时辰到了。暮暮会随着太阳的最后一丝痕迹一起掉下去。太阳落到了一半,该是法汇开始演说的时候了。他走到城堡城垛的边缘,施了一个魔法提高自己的音量。然后他开始发言,让他的话响遍整个马群。
“暮光闪闪,”法汇开口道。在他的微笑还挂在嘴边的时候,他的声音仍然很严肃,“你被指控企图暗杀她,威严的皇族,太阳与月亮的摄政者,我们敬爱的梦魇之月,在我念出这些的时候,你否认这些指控吗?”
“不。”暮暮回答道。她的声音空洞而单调。
“那么,为了你反抗皇权和王国的罪行,你将在此被处以死刑,并立即执行绞刑。”点亮他的角,法汇把绞索的绳圈套到了暮暮的脖子上。“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自她走上绞刑架以来第一次,暮暮转过了身,睁开了她的眼睛。她用绿松石的眼睛看着法汇,但是摇了摇她的头。
法汇笑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后退去。他聚集起一波魔力,准备把暮光闪闪从高台的边缘推下去。与此同时,暮暮转身又向前看了一次。但是,她漂移的视线突然碰上了远处的城堡阳台上的梦魇之月。她们的双眼对视到了一起,梦魇之月浑身毛发倒竖,展开了她的翅膀。
她们两个之间短暂的对视被法汇打破了。他脸上的微笑扭曲成露齿的狞笑,猛地一推,他把暮暮推下了高台。
在暮暮开始下落,她的身体在空中挣扎的时候,下面所有的小马都开始惊呼。绳套上的绳子很长,只有在她摔到地面上之前才会拉紧。在最终绷紧之前,那漫长而短暂的跌落的几秒钟之内,一些小马遮住了他们的眼睛,对要发生的事情无法看下去了。而另一些则无法移开视线,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不行。
暮暮落得越来越低,绳子的松弛部分也越来越少,法汇已经冲到了门房的边缘,望着他辉煌胜利的来临。他狂热的眼睛暴露出了一个事实:他其实非常享受死刑,每一次他都会为此举杯庆祝。
绞索快要绷紧了,空中快要响起脖子折断的恶心声音了。法汇屏住了呼吸,咬住了嘴唇。卫兵们,下面的小马们,没有一只小马敢眨眼。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他们预期的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马群、卫兵们还有法汇就只是眼睁睁地瞪着绳子瞪了好半天。绳子没有绷紧,脖子也没有折断。绳子只是懒洋洋地前后摇摆着,而刚刚还在绳子下面的独角兽和绳套却不翼而飞,消失的速度快到根本没有小马能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法汇是第一个出声的,他愤怒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城堡广场。
“她到哪儿去了?!”
* * *
梦魇之月的动作从没有这么迅速过,她从没有在化身为能量的烟云时注入这么多的魔力。她从没用这么快的速度创造了一个自己的分身,她在自己的卧室里留了一个假的梦魇之月,以免法汇来找她。她从没在同一时间内做过这么多的事,这让她在施法中都感觉到肌肉拉伤一样的痛苦了。
但是她做到了,她救了暮暮。
她现在正席卷着暮暮远离小马镇,她化身紫蓝色的烟云飞进了无尽之森。几乎是本能地,她一路飞向了皇家小马姐妹的古老城堡。那是被遗忘之地,没有什么小马会在那个地方,而且法汇甚至绝对不会想去看那里。梦魇之月有点怀疑他已经派出了士兵去寻找那只本应被吊在他的绳子另一端的小马了。
飞向大部分完好无缺的城堡,梦魇之月进入了过去的王座厅。这里是她之前壮烈失败的地方,但是在此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非常小心地把暮暮放在地面上,然后让她的身体重新凝结成形。
当她的蹄子再一次落在实地上之后,梦魇之月冲向了暮暮。她移走了镣铐和禁魔项圈,把那堆金属扔得远远的。接下来,她极度小心地把绳套从暮暮的脖子上摘下来,像之前一样扔到远处。她再也不想看到那根可怕的绳子了。
而现在,暮暮自由了,但是梦魇之月却屏住了呼吸。她会做什么?她会再攻击她吗?梦魇之月不确定暮暮会不会再次攻击她。不管是言语上还是肉体上。但是,她必须保证暮暮安全才行,她必须这么做。
然后,又过了片刻,暮暮开始自如此莽撞地把她从死刑中带走所造成的剧烈颠簸中恢复。生命的迹象让梦魇之月为之欣慰。但是当暮暮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心脏好像在胸膛里卡住了。那是一双绿松石色的眼睛。
暮暮拥有绿松石色的眼睛……这意味着法汇已经祝福了她。
在暮暮向她叩拜的时候,梦魇之月的头脑开始嗡嗡作响。这就是暮暮会攻击她的原因吗?是法汇在后面搞鬼?她一直都在猜测祝福到底是怎么回事,法汇一直都说它启迪了小马的眼界,让他们理解了她统治的正确性。她曾经暗自猜测过,祝福所做的事会不会不仅仅是这些。不过,不管何时她问起来,法汇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用一大堆其他方面的保证把关键问题搪塞过去。
一个激动不安的希望在梦魇之月的胸中活了起来,如果暮暮是被祝福了,那么,她的真正本意还有可能不是她说出来的那些东西。说不定,她可以把这个改回来,把法汇干的那些好事取消掉。
暮暮依然叩拜在那里,花了点时间让自己镇静下来之后,梦魇之月在她面前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请……平身。”她说道,暮暮照做了。她站了起来。再一次,梦魇之月紧紧地盯着她绿松石色的眼睛。
“你为什么攻击我?”
“法汇教我如何创造一柄魔法匕首,然后他让我攻击您。这样您就会记得您注定会变成什么样的雌驹。这样我就不能再用仁慈来毒害您。”暮暮回答的声音平淡谦卑,像是农夫在和女王说话。“他告诉我该怎么说,我就这么说了。这样您就能成为您注定成为的女王。”
“你的眼睛,在牢房中的时候是紫色的,为什么现在是绿松石色?”
“法汇教我在攻击您的时候把我的眼睛伪装起来。当事情办完之后,他才允许我的眼睛恢复这个颜色。他说我干的不错,而且他会赐予我光荣的死亡,像一个尊贵的梦魇之子那样。”
“法汇在那之前对你做了什么?”梦魇之月追问道,她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
暮暮点点头。“他到了地牢里,进了我的牢房,赐予了我您的魔法祝福。然后我看到了,您确实注定是艾奎斯陲亚唯一的女王。那就是您的命运,我让您偏离它是不正确的。”
“不……不,你是完全正确的。”梦魇之月低声道,她想哭,但是她强迫自己保持坚强。她不能软弱,至少现在不能……在暮暮需要她的时候,她决不能软弱。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她继续向被祝福的暮暮提问。
“祝福是怎么实施的?法汇从来不让我看到祝福的过程,所以告诉我,它是怎么实施的。”
“法汇张开他的嘴,然后冒出一小股黑烟,然后他合上嘴把一小块烟雾咬了下来,之后烟雾钻进了我的嘴里。再过了一小会儿。我就看到真理了。”
“钻进了你的嘴……”梦魇之月重复道。她焦躁地走来走去,舔着她的嘴唇。“暮暮,我要试试看做一件事……要是有用的话,你会再变回你自己原来的样子……但是……也可能没用,你相信我吗?”
“当然,我的女王。”暮暮回答道。尽管梦魇之月能明白,相比起真正的暮暮来,这话更多是因为祝福作用下才说出来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召唤她的魔力。
至少她必须试一试。
慢慢地,梦魇之月伸出她的魔力云鬃包围了暮暮,尽可能轻柔地把她捧了起来。当魔力的气体吞没了暮暮之后,她做了个深呼吸。实际上,梦魇之月已经没有了任何真正的毛发,她的尾巴和鬃毛都化作了纯粹的魔力,是她所具备不可思议力量的一种表现。她魔力的“鬃毛”流动而翻涌,甚至能透过实心的固体。这就是为什么她的鬃毛能透过她的头盔流动,不管她身上穿了什么,都一直能看得见。
现在梦魇之月要试着用她的鬃毛透过暮暮自己的身体。这是她自信她可以做到的事情,但她也不能完全肯定。小马有生命的身体毕竟不同于她那金属打制的头盔,比起对身体的好处来,魔力云鬃说不定会造成更多伤害,但是,她仍然轻柔地把暮暮从地面上托起,她知道至少她必须试一试。
再一次深呼吸镇定她紧张的精神。梦魇之月开始让她的魔力云鬃逐渐地透过暮暮的身躯,靠近她的心脏,并用她尾部的魔力鬃毛把暮暮继续托在空中。
然而尽管梦魇之月抱着希望,她的魔力仍然毫无阻碍地透过了暮暮的身躯。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没有找到任何法汇给她施加的祝福的任何迹象。那里什么也没有,梦魇之月的心在胸膛中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的意识开始恐惧地眩晕了。如果那个祝福是永久性的该怎么办?如果她永远失去了她的母亲该怎么办?
如果是聂克丝,在这样的想法前是会绝望的。但是梦魇之月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扔到一边。不,暮暮一定能够得救,她绝不会让她的母亲被夺走,她一定能把真正的暮暮救回来。像这样的魔法一定有什么迹象,它肯定是藏在了什么地方。她只需要找到它。
搜索继续进行,而梦魇之月让她的鬃毛逐步透过暮暮身体的剩余部分。关节,腰部,脚踝,后腿,大腿,蹄子,胸部,驱赶,前腿,肘部;梦魇之月检查着暮暮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骨骼和纤维组织。她检查着并且重复检查着每一处她能想得到的位置,但是依然找不到那个祝福。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梦魇之月将她的魔力扫过暮暮的头部。
然后,梦魇之月感觉到它了。一个小块,一片样子像绞杀藤一样的魔法烟雾,牢牢地附着在暮暮的头骨后面。它与已经存在于身体中的肌肉和骨骼纠缠在一起。但是最重要的是,它是异质的魔力,完全不像是暮暮身体中自然而然存在的魔力。
梦魇之月用她的云鬃接触并抓紧了那个魔法的小块,慢慢地感觉着它存在的范围。这个块有一个中央的核心,也有许多长长的卷须,就像是植物的根,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有一些根须甚至接触到了暮暮的眼睛。
在梦魇之月的意识中已经毫无疑问,她刚刚找到的东西就是那个祝福了。连片刻都没有迟疑,她开始用自己的魔力拖拽那个块。
魔法肿瘤反击了,它试着击退她的攻击,但它根本不是对手。梦魇之月小心翼翼地拉开传染性的根须,将它拔出暮暮的头部。感染在她紫蓝色云鬃的其他位置形成了一个深黑色的点。在梦魇之月把暮暮小心翼翼地放在城堡废墟的石头地面上时,她专心的看着这个点。
感染部分开始在她的魔力之中蠕动。它试图在魔力星云的区域中向上爬,向她头部的方向移动过去。但是,它没能蠕动多远。带着与她曾经用来俯视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们相同的冷酷无情的表情,梦魇之月开始召唤她的魔力,在双眼开始发出炽热光芒之际,她用她的星云鬃毛攻击她刚刚从暮暮那里移出的感染,把它烧得一干二净。
梦魇之月直到那小块的最后一部分被毁灭之前都没有眨眼,直到此刻,她才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下来。她向后面的暮暮瞥了一眼。在整个过程中,她都没什么反应。有一刻,梦魇之月害怕她可能伤到了她的母亲。
但是,暮暮开始恢复了,她开始辗转反侧,又紧张地等了几分钟之后,她直直地坐了起来,当她抬起一只蹄子放在脑袋上的时候,发出一声呻吟。她紧紧闭着她的眼睛,并且在她揉着前额的时候一直闭着它们,好像她正在忍受着剧烈的头疼。
然后,暮暮睁开了她的眼睛,梦魇之月顿时全身感到一阵轻松,脸上绽开了笑容。暮暮的眼睛再次回复成了紫色,祝福被移除了,梦魇之月做到了。
“唉哟,我的脑袋疼死了,”暮暮抱怨着。她放下了蹄子开始四处张望。“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什么地……”
暮暮没能完成她最后的提问,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落入了怀抱,她的脸埋进了黑色毛皮里。连一句话都没说,梦魇之月就冲到了暮暮身旁,把她的母亲拉了进来,并且紧紧地将她拥抱在自己的胸前,她宽大的黑色羽翼环绕着暮暮,加入了拥抱之中。
“哦……哦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你总算没事了。”梦魇之月轻声道,俯身偎依着暮暮的脖子。
“聂克丝……怎……怎么回事?”暮暮问道。她尽量把头从梦魇之月的胸口离开,以便能望着她的眼睛。
“别担心,你现在在安全的地方。你得救了,我不会让法汇再伤害你哪怕一根鬃毛了。”
暮暮迷惑地抬头看着梦魇之月,“法汇……等等,他做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
“我……我想……可能,”暮暮揉了揉她的鼻子,在把一只蹄子放到头上的时候畏缩了一下。她感觉脑袋里仍然在抽动一般疼痛,但是她在梦魇之月的怀抱中总算感觉好了一些。
“有点模糊,但是现在变得清楚些了。法汇到了我的牢房,他为你的行动而对我大发雷霆。……然后他进了牢房。我试着逃脱……试着躲开他还有呼叫侍卫,但是他压制住了我然后……从他的嘴冒出来黑色的东西然后就……哎哟,我的头啊。”
“没关系,你用不着试着马上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梦魇之月安慰着她。“慢慢来就好。”
暮暮点点头,在她停留在梦魇之月怀抱中的时候,稍稍笑了一下,“在那之后,我记得的下一件事就是听到了你的声音。我躺在我的小床上……我……我说了些什么,然后你走进了我的牢房……然后……”
暮暮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把自己从梦魇之月怀中推开,胡乱拨开她的一只翅膀,露出了她肩膀上包裹的绷带。
“这不是你的错,暮暮。”梦魇之月努力安慰着她。
“但是……但是我刺伤了你!为、为什么我、我会刺伤你?我、我怎么会刺伤你?我……我甚至不知道我怎么会使出那个法术的!”暮暮在恐慌中开始上不来气。梦魇之月把暮暮抱回她的羽翼中,尽可能紧紧地拥抱着她,就像是怕她会随时可能碎裂开。
“暮暮……你……被控制了。”等到暮暮稍微镇静了一些之后,梦魇之月对她承认道。
“被控制了?怎么回事?”
“加入梦魇之子的每一只小马,都受到了来自法汇的祝福。这祝福应该来源自我的魔法,来源自当法汇第一次处理你和你的朋友们用谐律精华击败我之后留下的那些碎片时,他得到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的梦魇之子都拥有绿松石色眼睛的原因。法汇说那祝福启迪了小马们的眼界,让他们看到我成为艾奎斯陲亚的女王将会带来怎样的好处。是那祝福开拓了他们的视野,激励他们加入梦魇之子,并且尝试复活我。”
“而……我想那就是他所做的事,”梦魇之月推测道,“他用那祝福控制你攻击我,那样他就能用你来反对我,用你把我变成他认识的那个女王,变成我应该是的那个样子。”
暮暮回视着梦魇之月,眼中充满了歉意。“我真的非常抱歉,聂克丝,我……我绝对不会……一百万年我也绝不会想要伤害你的。”
梦魇之月点点头,几滴眼泪流出她的眼角,从她的脸庞滚落。“我知道……我知道,暮暮……我也很抱歉……我真的非常抱歉。”
“为什么?”
“我以为你恨我……而且因此……他们差点……他们差点就……”
“就什么?”暮暮跟着问。
梦魇之月摇着她的头,尽力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我……我不知道他们会做那样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绝对不会让他们那么做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我不想象这样失去你。”
暮暮眉头紧锁,望着梦魇之月的眼中只有迷惑,“聂克丝,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我几乎没能救得了你。要是我那个时候没到阳台上去……要是我没有回头……那……那你会……你就会……”
“就会什么?”暮暮惊恐地问。“到、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梦魇之月根本没办法说出口,她把头从暮暮的脑袋边收了回来,折拢了她的翅膀。她用一只蹄子示意了一下。暮暮的眼睛顺着方向,看到了片刻之前梦魇之月从她脖子上移走的绳套。
暮暮举起一只蹄子摸着脖子,现在她才明白自己差一点就被吊死了,呼吸再一次变得恐慌凌乱。但是,梦魇之月没有拥抱或者安慰暮暮,反而站了起来。
“暮暮,我要你到泽蔻拉的小屋去。”梦魇之月告诉暮暮,转身背向她。“我要你藏到那里去。我的皇家卫兵肯定正在搜索你,所以我必须知道你置身于绝对安全之处。”
“什么……为什么?聂克丝,你要干什么?”暮暮问道,梦魇之月变得极度严肃的语气让她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展开她的翅膀,梦魇之月准备起飞。“我要回去和法汇好、好、地、谈、谈,还有,暮暮……不要再叫我聂克丝了。”
“但是……”
“聂克丝是绝对不会让法汇差这么一点点就把你夺走的。聂克丝应该在你一开始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的。我……我再也不是你的女儿了,暮暮。我再也配不上聂克丝这个名字了,我不配拥有像你这么好的妈妈。梦魇之月是不可原谅的。
“但是,即使我的所作所为不可原谅,干出这一切的法汇,也必将遭受报应。”
说出这些话之后,在暮暮能开口反对之前,梦魇之月展翅腾飞。她只绕着废弃的城堡飞了一圈,最后一次低头凝望着暮暮,然后,斜过身子,朝小马镇和她城堡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