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陈家就好了。
弘袭光那个时候突然想着,如果没有陈家,他也不会入狱,妻子不会改嫁,孩子也不会小小年纪就生了冻疮,母亲也不会病倒,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颗心就那样扭曲了起来,终于有一天,他去纵了火,然后兴奋地回了家,那孩子就脸色苍白地站在地上,小心地抬眼看他,说话都有些颤抖:
“隔壁的叔叔死了。”
为了省那几个铜板吃了半辈子的私盐。
原来假盐真的是会吃死人的。
那一刻,眼前这个孩子像是知道了他所有罪证的判官,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盯着他,小声地咳出声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只要他面色苍白地站在自己面前,兜里好不容易得来的银两就立马飞去了医馆。
挫败的、贫穷的、失意的、自私的,什么都做不了的中年男人,在这一刻,照例把他的愤恨和恐惧发泄到了别人身上。
“你怎么又病了,又要花钱,拖油瓶。”
随后这个孩子在他面前满脸惊诧地落泪,他又慌张起来,想起了这孩子满手的冻疮和那日锅里最后的半个窝头。
罢了,反正什么都不剩了,还挑剔什么呢。
自那之后,这孩子的药便再没断过,他也日日悉心照料,只是每月月末,盯着手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他还是会想着。
“真是个无底洞。”
所以不麻烦的。
把他埋了,这点缘分,这点恩情就全散了。
弘皮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没忍住的嗤笑了一声。
弘袭光这种人就是这样,失意了怨天尤人,总要有个怨恨对象,说他爱孩子也不全然是假,可他更爱的,是自己。
一场闹剧就这样轰轰烈烈地落下了帷幕,弘皮低声对着身旁的人嘱咐了几声便离去了,不消一会儿,街道上便遍布了穿着衙役衣服的怪人。
那张画并不全然像,却也画出了七分神韵,街道上有零零散散的百姓经过,指着画上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那衙役模样的人也开了口。
“此人视人命如草芥,实属罪大恶极,若有人发现,不论生死,皆赏银百两!”
这话说的洪亮,四周的人都被这声赏银百两吸引过来,热热闹闹商讨起来。
“百两啊,这若是抓到,后半辈子不就有着落了吗?”
“谁说不是呢,家里也能盖新房了。”
“宋家那小子,你还惦记盖新房呢,怕是一有钱就要去花楼了。”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聊得热火朝天,忽得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又很快被更大的声音隐没。
“这人好像凌云寺那小师傅......”
“嘘,可不敢乱说,凌云寺的小师傅哪有坏人,长得像罢了。”
“可真的很像。”
小孩小声嘟囔几句,又抬头望向那些画像,有几分不服气。
“凌云寺的小师傅们日日来山下施粥,哪里会是坏人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全然没注意到头顶渐渐堆积起来的乌云。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