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的风,似几把冰冷的利刃,轻轻划过,带来丝丝凉意,直往人骨子里钻。树上的杨叶在风中瑟瑟发抖,而后被无情地卷落,打着旋儿飘下,那场景,宛如生命最后的悲歌,让人心生无尽的凄凉。
芸意如同一朵枯萎的花,无力地坐在花园那略显枯黄的草地上。她双臂紧紧环抱着双膝,像是在守护着仅存的温暖,或许,是这寒意太过刺骨了吧。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那些尚未完全枯干的花木。即便秋天已然悄然而至,这些花木却依旧绽放着美丽,娇艳得如同盛装的舞女,风情万种。
三年前,也是在这座花园,也是这般花团锦簇的时节。子俊带着大病初愈的她,在这繁花似锦的世界里尽情舞蹈。他们的舞步,如同灵动的溪流,在花丛间潺潺流淌,和谐而美好。那时,虽无言,可那萦绕在花园上空、久久不散的欢声笑语,却似最美的乐章,诉说着彼此心中的爱意。
回忆起和子俊笑着跌入花丛的画面,五彩的花瓣在他们脸上轻舞,他们躺在地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他还调皮地向她吐舌头。那时的她,满心都是欢喜啊!如今想来,那一幕幕清晰得就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然而,如今花儿依旧娇艳如初,可曾经相伴的人却已阴阳两隔。“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芸意心中默念着,她眨了眨疲惫不堪的双眸,本以为泪水会夺眶而出,可没有,真的没有。是秋风将眼泪吹干了,还是她的心已破碎,泪已流干?
“是啊,北国的秋天来得这么早,它就像一个无情的掠夺者,要带走一切属于它的东西。它带走了树叶,带走了温暖,带走现我爱的人,它又要来夺走我最后的眼泪了……”子俊走得那样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和她道别,就如一阵风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当她想要用眼泪为他送别时,才恍然明白,原来人生悲痛的极致,是欲哭无泪。
芸意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复着这些话,仿佛多说几遍,子俊就能在另一个世界听到。
忽然,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又卷落了一地新的黄叶,它们一片一片地飘落,宛如一只只折翼的蝴蝶。
“啊嚏!”芸意本就因伤心过度而身体虚弱,又受了风寒,此刻感冒越发严重了。她浑身不停地颤抖着,可她真的不想进屋,她只想在这里静静地陪着子俊,就像从前那样,听他说着那些温柔的话语。就在这时,一种久违的温暖包裹了她。这几日来,这种温暖第一次出现,过去,只有子俊能给她这样的感觉,可如今,子俊已经不在了,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拥有这份温暖了。
带着满心的疑惑,芸意抬起头,顺着披在肩上的黑色外套看去,只见一个有着一头飘逸长发的男孩,正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芸意勉强冲他挤出一个微笑,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男孩顺势在她身旁坐下,目光依旧留恋地停留在芸意那张憔悴而苍白的脸上,他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不想说话,不过,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让我来说说,看我猜得对不对?”男孩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你在想,怎么又是这件衣服?如果当初不是这件衣服,不是我们都感冒了,我们也不会相识。时光飞逝,快乐的时光更是短暂,转眼间三年就过去了,就连这件原本黑亮的衣服都有了斑驳,更何况人那颗脆弱的心呢?变化岂不是更大……”
芸意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震惊地看着楚明那有节奏开合的双唇。她已经好久没有和人交流了,为什么他能如此清晰地洞悉自己的想法?芸意心中满是疑惑。
楚明看了一眼芸意那依旧愁云密布的双眸,仿佛接收到了一个只有他能读懂的信号:“你不用这么惊讶,其实看你的表情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很简单,就像子俊在写稿时,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你就知道该为他做些什么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们都陷入了沉默。
“芳小姐!白小姐和雪先生来了!请您和楚先生回客厅,说有事跟你们讲!”远处的平叔高声呼喊着。
听到这话,楚明看了一眼芸意,迅速站起身,然后伸出强壮有力的手扶起坐了许久的芸意,向客厅走去。
“对不起!芸意姐姐,我那天晚上实在是太困了,没能陪你,自己就睡着了。”白小玲在俊去世后的这几天里,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小女孩,而是学会了关心他人,更懂得体谅别人的感受,或许,人总是在磨难中成长吧。
芸意听了她的道歉,先是微微点头,而后又轻轻摇头,像是在为子俊感到欣慰。这个在子俊口中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终于因为子俊的离去而长大了。对于经受了如此沉重打击的芸意来说,白小玲所谓的“对不起”,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小玲完全明白芸意的意思,可她却更加伤心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芸意的怀里。
芸意看着扑进怀中、哭得泪眼模糊的白小玲,思绪飘回到了三年前“江城之行”的那个夜晚。白小玲也是这样哭着扑到她身边,说道:“对不起!芸意姐姐!我真的没想害你!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俊哥哥会先来救我,说明他爱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我太任性了!你原谅我吧!”
想到这儿,芸意用那几乎麻木的手,轻轻抚摸着白小玲柔顺的头发,她希望能像母亲一样,为白小玲拂去忧伤,毕竟,她还是个容易哄的孩子。可这次,芸意错了,小玲哭得更厉害了,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大滴大滴地打在芸意身上,她的抽泣声如同重锤,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芸意的心。
“芸意姐姐……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因为……那样……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以前……俊哥哥在的时候……我处处和你作对,事事为难你……现在……俊哥哥不在了,我知道……这是你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候……虽然……你什么都不说,把所有的痛苦都憋在心里……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你承受的痛苦不比死去的人少。”白小玲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芸意听着白小玲如此懂事的话语,心中一阵酸楚,可她依旧没有眼泪,就像泪腺已经干涸了一样。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抱着白小玲,听她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