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一骇,啊,知道了,知道适才萧延年说的帐是怎么算了。
是了,人死了,还有尸身!
棺椁里的必是谢玄,可谢玄还没有死啊。
阿磐极力推开萧延年,仓皇起身,踉跄着往外殿奔走。
外殿一灯如豆,那蒙面的黑衣侍者已撬开了棺椁上的长钉,哐当一声把棺盖踢开,继而踩着棺木边沿飞身而起,举起大刀朝着棺椁正中的人劈砍下去。
阿磐头皮一麻,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不管不顾地冲着那黑衣侍者大喝一声,“住手!”
她极少如此大声。
人就要冲上前去,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生生地拽了回来。
阿磐原本行走也并不利索,被萧延年这么一拽,轻易就被拽倒在地。
如赵媪所说,她如今轻得似一块棉花。
萧延年沉着脸,眸中神色复杂。
旁的辨不分明,但其中有一股寒意,这寒意比任何时候都要更胜几分。
不管是挡刀,是指认,是陪葬,还是适才这一刻要扑去拦下黑衣侍者毁尸,他都一次比一次确信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细作阿磐对王父谢玄已经动了情。
而这情至深至切,远非他所能比。
就倒在萧延年脚下,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侍者的大刀往棺椁正中劈砍下去,心口一窒,眼泪一滚,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不要!”
一旁的人还在低声催促,“主人快走!”
忽而棺中有人豁然起身,一把锋利的刀刃在微黄的烛光下闪着森森寒光,猛一下就刺透了黑衣侍者的腰腹。
哦,不是谢玄!
是原本去军中受罚的关伯昭,没想到他竟在棺中等候多时。
想来谢玄早已疑心周子胥,因而连这夜的计划也都避开了他,甚至还提前数日将谢允谢韶兄弟二人从军中调了回来。
殷红的血四下迸溅,在这白冷冷的偏殿里溅出了一片骇人的血雾。
棺中的人就等在那里,谁来,那把刀就会刺进谁的胸膛腰腹。
刀已刺了进去,用刀的人却瞠目结舌愣在了那里,只惊喝一声,“子胥!”
子胥,周子胥。
先前谁会想到周子胥竟是千机门的人呢?
难怪,难怪他接了谢玄的扳指,救兵却迟迟不来。
说是半道遇伏,然在座诸人,谁又看见了呢?
也难怪,难怪这一夜都不曾见周子胥的身影,也难怪就那么一点儿的毒药渣,竟就被他踩没了。
再往远处回想,难怪北郡献国后那一两日,总于夜里看见黑衣侍者于廊下徘徊。
魏武卒也好,近卫虎贲也好,都把这邶宫内外把守得死死的,哪里就能叫那外头的人上蹿下跳,在这宫墙之中来去自如?
自然本就是能在这宫中直来直去,不受阻挠的人啊。
如今水落石出,竟破了一个惊天的大雷。
周子胥的利刃顿在半空,而那插了大刀的身子已往棺中栽去,而萧延年已不知道何时走了。
在萧延年座前的每时每刻总显得过于漫长,阿磐只以为已经过去了许久,然而去瞧那案上金兽里的瑞脑,也不过才燃了半寸见方。
(瑞脑,一种薰香,又称龙脑。最常见的便是宋李清照的《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忽而外头一片骚动,能听见小惠王吱哇乱叫,“怎么那么些黑衣人?干什么的?啊!咋又有刺客啊!见鬼了!啊!啊!啊!”
不久又听见外头一阵骚乱,有人大叫,“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一条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