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掉不好追问,于是看着老头儿不言语。
老头儿沉默了一下说道:
“不过,我听欢欢说,近些年从牛山到地府来的人很多,说地面世界的人成精了,要下来旅游。其是躲债,也有鬼混的,还有生毛病,都到我们这里来……。”
“旅游?”墨掉问道,“还回得去吗?”
“来了谁也不想回去。”
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了。
墨掉在心里想,旅游是美好的,死亡也是美好的……。
老头儿见墨掉不言语,继续说道:
“我听说那列火车非常长,有二十一节车厢,一年四季满装满载,从未停息。”
“到地府来旅游的人如此之多?”
“风景优美,环境安静,谁不来?”
“谁都要来,”墨掉暗自说道,“但是谁都逃不掉。”
只见老头儿手舞足蹈地说道:
“车厢里坐着的,躺着的,站着的,蹲着的人。每一趟装得满满的,源源不断地往地府送-----。”
墨掉想了想说,“地面世界的人生活富足了,都要出来旅游。”
“早些年我坐过一回,从牛山来地府南站,再到这座山庄那回,还是欢欢领着我来的。”
“领着你来的?”
“要不是欢欢有办法,我还上不了车,到不了这个地方。”
由于当时条件跟不上,又没有认识的人,买不到票,就上不了车。
老头儿回忆道,“人挤人,人重人,我和欢欢连落脚的地儿也没有,就踩在车厢里那些人体上----。”
墨掉心里非常清楚那二十一节车厢里的苦力,莫说他们今生今世下不了车,就是来世也不会下车了。
要他们下车可以,除非-----,思至此,于是岔开话题问道:
“老人家,你们退休之后,养老方面还可以吧?”
“我是农民。”
老头儿忽然自卑地低下头低声说道:
“种一辈子田地的人是没得养老金和医疗保险的……。”
“那你养老问题……?”
“这个不用担心,”他忽然抬起头说,“我哥哥有。”
他骄傲地说,“我哥哥当过兵,跟敌人真枪实弹干过,他是个英雄,我敬佩他满身伤痕,待遇可以佐证---。”
说到此,他把头低下去想了一会儿,有些伤感地说道:
“只可惜,我和哥哥都没有女人,也没有自己的儿女。”
“老人家,不要为地面世界的事烦恼现在美好的生活。”
“我没有儿女是因为长得丑家里穷,是一个农民,没得哪个女子愿意嫁给我。”
“都是过去时了!”
“可是我哥哥长得帅气,心肠和人品都很好,是个过硬的军人,喜欢他的女子从山海关排到嘉峪关,剑门关内还八千妹子,只可惜……。”
“他怎么了?”
“在一场战斗中,敌人的子弹把他的男人芯打掉了,他挂了彩,军队给他整了一个军残证,让他回家休养。”
说到此,他仰起头,面向灰蒙蒙的上空,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
墨掉赶紧说道,“英雄的伤是民族的骄傲。”
“你说得对,哥哥的伤是民族的骄傲。不过……,”老头儿接着说道:
“我父母亲还指望他为我们家传宗接代,争光耀祖,听说他男人芯没有了,母亲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怄死了,那一年哥哥二十九岁,我二十六岁。”
“他当了几年兵?”
“十一年!”
老头儿低下头,用袖子把眼泪摸干,接着说:
“当时两条小光棍儿陪着一条老光棍儿。我们把母亲安葬之后,继续过日子,可把村人里笑惨了。”
“他们笑什么?”
“笑我有枪有弹,没得地方放,属于怀才不遇;笑我哥哥有弹无枪,看着美丽的姑娘有苦说不出,是个哑炮,属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笑我爹宝刀未老,孤独终老,无炮可放,属于报废炮----。”
墨掉何尝不知世人的闲言碎语,也就不作声。
“爹叫我哥两,不要理会他们的非议,好好干农活,把自己的庄稼种好,过好自己的日子。”
墨掉心想,“好父亲就是好向导……。”
“我和哥哥照办,早出晚归非常勤快。”老头屈指说道:
“我们按时,按质,按量把种子播在自己的土地上,然后给它们施肥,浇水,除草,捉虫,季节到了,我们的庄稼丰收了。”
墨掉竖起拇指,“干得漂亮!”
“我哥哥每月有几个补助,还有战友朋友来慰问,家里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但是村里那些人煞红了眼。”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