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上走,是忌讳的就是多言多语。
与其说老石匠就是一个典型,毋宁说是正义!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那几个铺设电线的人看了我一眼,就走了。后来才知道,我问了不该问的话,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要遭灭顶之灾。”
“什么意思?”
“他们见我看出端倪,就跟亲戚老板说了,当晚就把我带走了。”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给我一张纸条,派我到另外一个城市找一个修电机的人。”
“修电机的人?”
“就是从他那里把修好的水泵拉回采石场。”
“你去了?”
“好手好脚去了,但是回来时是死的。”
墨掉太想知道西门欢跟采石场,跟一九五八号山庄冯玉耳是什么关系,于是问道:
“你能说得详细一点吗?”
“看到那张单子,我心里很清楚。”
“清楚什么?”
“从不委任我插手机修工作方面的事情,也从不让我离开工作岗位,突然让我去做……。”
“怀疑他们故意把你支开?”
“明明知道那些引线有问题,还得听亲戚老板的话,必须去执行,要不然会被灭口的。”
“亲戚老板六亲不认,会如此心狠手辣?”
“我虽然坐在保安室,但是关于老板,杨烟,罗姗,杨军统,罗布之间发生的事传进门卫室。知道罗珊争风吃醋把军统女儿弄死了,知道罗布把罗姗许配给杨军统做小,大难面前,老板夹在她们中间,腹背受敌,完蛋了。”
“后来呢?”
“后来很惨。”
“怎么个惨法?”
“在那个时候,他们那样的人弄死我们这样的人,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根本不是事。”
“怎么样了?”
“可是我就没有长个心胸,把那引线从中掐断。当然这是事后我才想到的。”
“当时我犹豫过,才开放十几年的采石场,正是出钱的时候,老板不会因为卵事要把它炸毁。”
“罗珊更不会因为老板在外面有情妇,要鱼死网破。因为她一直在外面也有男人。”
“一旦鬼混,”墨掉问道,“是不是人性扭曲,坚持颓废,信仰丧失?离坟墓就不远了?”
“我想他们都在鬼混,不会上纲上线。”
再说他们又不是夫妻,只是奸夫淫妇关系,不会大惊小怪,吵闹几句就算了。
还有,罗姗才是采石场幕后大老板,她会阻止老板毁掉采石场。
说句不该说的话,她自己都做情妇,为何容不下另一个情妇呢?
老石匠摇着头说,“但是我大意了。”
墨掉突然想起传授语言系统的母老虎,于是说道:
“你忘记一山不容二虎了?”
“是的!”
老石匠低下头回忆道:
“上一次叫我回家休假,是我不知内情,一心想见女朋友,就匆匆走了。”
“可是这一次,我知道有事要发生,却想到个人的安危,没有为坑下那些苦力兄弟的生命着想,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突然抬起头说,“如果上一次淹死那么多兄弟是我年轻不懂事,那么这一次老板和打手炸开牛山采石场地下暗河,我还不出手相救,我就是一个见死不救的小人。”
“你出手阻止了?”
“可是我没有阻止!”
老石匠抹着眼泪说,“这也是我一生忏悔的地方。但是事情一旦铸就,忏悔又有什么用呢?”
他看着墨掉说,“我已经知道水淹猫山的事情,我就不能看着他们水淹牛山,可是我没有做到。”
“没有做,还是没有做到?”
“我没有做。”
“不过,我要是多长一个心眼,随便告诉那个人,不说保住采石场,至少苦力兄弟不会死。”
老板把电闸放下来,下面没有电,通风停止,水泵停止,小火车开不动。
黑压压的人群像蚂蚁一样,在稀薄、黑暗的空气里打转转,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了。
老板打开门,从床下拿出引线,接上引爆器,亲自启动引爆器,点燃炸药。
猫山采石场那坑水,地下暗河,哗啦一下涌过来,苦难的兄弟们纵使插上翅膀,也难逃厄运。
他们头上戴有矿灯,听到炮响,就听到水响,听到叫喊声,大家顺着行道,拼命往轨道上跑。
二十一节小火车上挤满了苦力兄弟。
他们知道其他电源都可以停,唯独启动小火车的电不停。
因为它有两台自动发电机。一旦电网失电,发电机会自动启动。
小火车就是应急通道,可以把坑下的人送到地面上。
现在老板把总闸断开了,庞大的机器不能开启,排山倒海的水卷起沙石,所过之处一片汪洋,无一人生还。
“要是不信,”老石匠指着黑黢黢的隧道口说道:
“可以跟着我去看看那列小火车。每节车厢里至少有一百五十条人命,不过,现在淹没在泥沙之中看不见了。”
说到此,他用手背抹眼泪,嚎啕大哭。
“当时我已经三十八岁了,仗着跟老板有点亲戚关系,把发小介绍到下面干电工。
“他离小火车不远,发生透水事故以后,他身份特殊,所以爬上最后一节小火车----。”
“他在最后一节火车上?”
墨掉在心里想,“我可是坐在最后一节小火车上进入地府的,我不会踩在他的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