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安静下来,仿佛连呼吸声都是多余的。
陆西安注意到此时的演讲台后,红色的绒面帷幕在平稳中升起。里面是一间以棕、黄为主色调装修的演奏小厅,穿着考究的乐团指挥两指捏住桃木小棍,他微合着眼睛站在乐团最前方的曲谱架前扬起双手,整个衣摆上拢在空中顿住不动。
所有乐手准备就绪的一刻,掷地有声的脚步迈入馆场,陆西安忽觉一阵秋风涌入室内的萧瑟,仿佛浑身过电一般的清冷。
乐团指挥指尖捏着的小棍凌空点了一下,大提琴手轻轻拉动了琴弦,发出动听的乐声,整只古典乐团跟随着指挥的手势,竖琴与圆号齐奏。舒缓中蕴藏着声声浪涛,气势恢宏又典雅端庄,仿佛以奏乐恭迎一位衣着华贵典雅的王缓步登入宏伟庄严的殿堂。
——《诸神来到瓦尔哈拉》,出自瓦格纳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第一部分。
陆西安刚想感叹一句好大的排场,但唐广君用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别说话破坏现在的氛围。
只见原本留在室外花园中闲聊的人们不知何时也进入了礼宾馆,场馆内部已经趋近满员了。陆西安他们和其他人一样自发地四散开来,让去一条通往演讲台的路。
陆西安被人群挤到墙角,好奇地东张西望,想要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周防究竟是何角色。他在路的尽头看见了老A,老A朝他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进来,而是点了支烟,靠在那扇青铜大门。在这万众瞩目当中,老A没有沾染上一丝的风头,走进场馆的是另一个男人。
陆西安一时找不出可以形容他的词汇。一身墨画勾勒的中山装衬托着他挺拔的腰身,柔和的东方人面孔中夹杂着几分眉间眼角的意气风发,所有的视线汇聚在这个青竹般的男人身上,仿佛百鸟朝凤。
人们向他敬酒,他回以泰然自若的微笑,一切都以他为中心,傲然睥睨,礼堂巨大的穹顶下他像一个威武凯旋的英雄,诸如陆西安这种人只能远远看着他的侧脸。
“妈呀,真有排面!”陆西安羡慕。
随着周防在瞩目中走上演讲台,乐曲也在平稳中迎来落幕,乐手一并起身行礼,帷幕降下。他独自一人站在立式话筒前,面向全体出席的同事。
周防摘下了没有镜片的黑框眼镜,清了清嗓子,对视中眼神几乎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诸位。”
随着话音落下,场下也配合的爆发出延绵不绝掌声和欢呼,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激动而崇拜的光。能够加入米德加特公司的无不是天才与精英,他们的能力超乎常人,然而身为精英只不过才刚刚触及能够抬头仰望周防的门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周防我是你的粉丝啊啊啊啊!!”
唐广君激动地一边鬼叫一边活蹦乱跳,还抓着陆西安的衣袖疯狂摇摆,活像个为爱痴狂的追星女:“你快看啊啊啊啊啊!他真的好帅!!”
陆西安咂咂嘴,可算知道为什么她明知道自己在炼金工程部的地盘是羊入虎口,可今天还是来凑这个热闹了。他还记得这姑娘第一次形容周防还说什么“水一般的男人”,呸,恶心!
演讲台上的周防压着手掌,示意全场安静。
“原谅我刚刚下飞机一路赶过来,来的有点迟了。”周防的动作效果立竿见影,“在场的各位应该都知道我是谁,那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
唐广君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真的好谦虚我哭死!”
“好好好。”陆西安选择顺从。
“首先,我要感谢诸位今天参加这场宴会,我们这里有人来自豪门名府,也有人生在炼金世家,同样——也有出身并不优异,却靠自己改变了命运的赢家!”周防的声音驱动着每个人鼓起热烈的掌声,“我们今天相聚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有人能够回答我吗?”
“利维坦陨落!”场下有人欢呼。
“不,这不对,”周防摇摇头,说了下去,“我们相聚在这里,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理想,这份理想的伟大超过了任何革命与思潮!我们追求世界的真实,选择了不一样的人生,于是我们相聚在这里!借用毛姆的一句话来说——”
周防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波澜不惊,却在每个人心底惊起了波涛汹涌。
“我总感觉,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像不大对劲。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渴望一种桀骜不驯的旅程。”
“所以,我们选择了米德加特。”周防淡淡地说,“米德加特公司是窥探一切真实的眼睛,不仅仅拘泥于‘商业’这一命题。米德加德公司事业的意义足以改变世界的格局,为我们展现了真实的世界,但代价是残酷的。”
“这次的任务中我们失去了二十多位同胞,他们有的还很年轻,未来还有着无限的可能。”周防闭上眼,仿佛在为这些人默哀,“丧钟为谁而鸣?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那广袤大陆的一部分。所以别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陆西安听不懂这番话,却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们为了共同的事业流血牺牲,在黑暗中耕耘,也许我们会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巍巍大任,尽忠职守死亦无终。”
周防停顿了一下。
“这才是我们真正相聚在这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