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吕叁之间,谁欠谁的都不少,牵绊早已经深似海底,浓于骨血,成了一团理不清的糊涂账。
见她沉默,方妴挑眉道:“怎么样,你还要为朝卿卿求情吗?”
“不……你按冥府的规矩办吧。”
方妴倒了杯茶,慢慢啜饮,望着窗外光景,青葱竹林树影之间,有阳光照下来,金灿灿的,带来明亮与温暖。
院中有两三朵绽放的红色茶花,在微风中摇曳。
她想,这是一个好地方,对冬君而言,再没有比这一切更好的了。
千帆过尽,前路开阔。
何必回头。
方妴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冬君,眉眼难得的温润含笑,“麒灵山真是个不错的地方,适合颐养天年。以后我若老了,来给你扫山门如何?只要你每日给我一碗粥饭便可。”
“何必等到老了。”冬君嗔笑道,“麒灵山还真缺个扫地的,你现在就金盆洗手来吧,你瞧山里哪处地方好,趁着天庭那群人工期没结束,我让他们抓紧把房子建起来。”
方妴被她哄高兴了,哈哈一笑,扬眉道:“那我若觉得孤独寂寞了,你会陪着我吗?”
冬君单手拍胸,拧眉立目,大义凛然的开口:“这是什么话,咱俩谁跟谁啊。只要你说一声,我定然辞去官职,与你相伴左右。”
方妴哂笑,揶揄道:“少来了,就算你愿意,某些人愿意吗?只怕得拿寒霜剑把我千刀万剐了。”
“他敢!”冬君一瞪眼,抬头挺胸,一副老子当家做主的模样,语气横得不行。
“哟,奴隶翻身当主人了。”方妴懒懒半靠在椅背上,目光上下打量她,语气戏谑,“硬气了?这会儿能做吕叁的主了?我怎么记得有人喝两口酒都得用蜂蜜水漱口,太阳一落山就得跑着回家,出门还带三寸厚的书看,你敢违逆他?吹牛吧。”
冬君被她怼得瞪眼咋舌,尊严慢慢裂开,簌簌落地,力挽狂澜地狡辩道:“那是我身不由己的时候,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堂堂一个元君,我能怕他?他现在敢给我定这些破规矩吗?不可能!”
“是吗?”方妴不相信。
冬君昂了一声,自信满满。
她可没说谎,她现在想喝多少酒就喝多少酒,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还有什么破书,压根不看一眼。
吕叁敢给她定这些规矩吗?
他不会!
……他没这么无聊。
方妴原本并不是个喜欢聊天叙旧的人,今日却例外,安然坐在椅上,与冬君畅谈往事八卦。
从少年往事说起,某个跋扈商户瞧上某个妓子想纳其为妾,因不愿付出高昂赎金,半夜潜入芙蓉阁,却意外把半老徐娘风姿不减的老鸨塞进了麻袋。
一夜春宵,老鸨便赖上了那跋扈商户,软硬皆施闹了一通,强逼商户把原配夫人休弃,光明正大迎娶她进门。
然而刚把商户搅得妻离子散,老鸨便一脚把他踹了,拍拍屁股回了芙蓉阁。
谈笑之间,方妴难免露出些许怀念。
那段少年时的日子,相比于长达千年的整个人生,好似很短暂,但却太过热烈,热烈的是人,是景,也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