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分到了一间位于族屋隔壁的尖顶房子,据扎哈尔说,他们部落还从没有过祭司,因此并没有准备祭祀用具。
不过想象了一下远古时期茹毛饮血的祭祀活动,李维倒觉得还是没有更好,于是连连摆手拒绝了扎哈尔要给他找祭祀物品的好意。
塔莫和扎缪来帮他在屋内筑起了一个泥床,并在上面铺满了松散的茅草,虽然还是有些扎人,但毕竟比野外的树树杈舒服多了。
稍后米雅还带来了一些水果,有的酸有的苦,只有一种看似蔷薇科的小红果勉强有些甜味。
此外,李维还要求他们在屋里筑起了大小不一的土台,作为实验用的桌子,当然,他对扎特人还是宣称“盛放祭品的台子”。
众人走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部落中央的空地上有一堆正在阴燃的篝火,米雅等人时不时的会去添加一些木柴。
李维从篝火里拿出一块烧着的木柴,又问米雅要了些脏掉的动物油脂,潦草的做了一个火把,插在了屋里。
就着聊胜于无的微光,李维拿出收集来的几片手掌大的树叶——毕竟不是雨林,很难找到真正的阔叶植物。
拿着黑曜石刀在上面细细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补体系统是动物体内一套存在于血清中的多种蛋白分子组合,其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参与免疫,杀灭入侵的病原。
“但是这么高级的功能要怎么开启……”
突然,他面前的视野一变,破旧的泥草屋消失无踪。此时的他周围一片血红,淡淡的肉黄色光芒透过墙壁照射进来,他仿佛站在自己的体内。
他的周围出现了无数游离的氨基酸分子,其上的每个原子都标注着元素名称。
“好先进的交互界面。”没时间沉溺于这震撼的光景,李维尝试着将手边的两个氨基酸结合在一起。
而就当他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一分子的羧基和另一分子的氨基突然缩合在一起,完成了脱水缩合的成肽反应。
李维伸出手,这个新的分子随之在他面前转动,展示着自己的三维结构。
一个由双氨基酸组成的二肽分子就这样完成了,李维知道他现在就可以在自己的血清中大量合成这种新分子,虽然这随手做成的东西并没什么实际的生理效果。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能力的真正作用是可以随心所欲制作蛋白质。他原先还担心用补体系统生产的抗体只能是补体结合抗体,但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不过又一个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原本的计划是通过修改补体系统,制造大量的对应抗体注射到扎哈尔的体内,这样菌血症自然而然的就消除了。
可他虽自认学识过人,但要徒手拼装出一个抗体还是太过强人所难,毕竟光一个最简单的IgG(免疫球蛋白G)都有高达十五万道尔顿的分子量,他要拿着这些氨基酸积木拼到猴年马月才能——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身边突然涌现无数氨基酸,它们以特殊的规律组合在一起,在李维身边紧密的组合成了四团蛋白质,上面分别标注着:IgG1、IgG2、IgG3和IgG4。
这正是人类血清中的四种IgG。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李维终于见识到了这能力的可怕之处:他可以从记忆中直接调用自己认识的蛋白质蓝图。
那么现在,只要大量产生这些抗体并对扎哈尔注射就……错的离谱。
李维无奈的挥散周围聚集的抗体。
首先,他没有能无菌进行静脉注射的工具。
其次,他没有能对抗体进行分离和纯化的条件,若是直接输送全血,先不说他和扎哈尔的物种压根都不同,就算同为人类,血型不匹配也会引发严重的急性溶血,带走他的小命。
一切又回到了开始,李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急躁的心情。
他将手臂前伸,看着自己的五指。
“5”
拇指收起。
“4”
食指。
“3”
中指。
“2……有办法了。”
长舒一口气,李维将手上刻满抗体结构的树叶揉成一团,又拿过一张新鲜的新叶,快速的记录起新的思路。
先前他已经放弃了提取天然抗生素的想法,因为筛选菌种的过程很复杂,需要挨个提纯霉菌进行药敏测试,观察对细菌的杀灭能力,然后临床试验,观察人体是否对其有不良反应。
例如同为青霉菌的展青霉所产生的展青霉素,也是一种广谱高效的抗生素,但同时对人具有很强的毒性,使用后会导致神经麻痹和呼吸异常,令病人雪上加霜。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抛弃了抗生素计划,要是等抗生素菌种分离出来,扎哈尔坟头草都长三茬了。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可以拿青霉素等已知的无害抗生素为假想抗原,制造出针对它们的免疫蛋白,之后拿提取的抗生素对自己进行皮试,若是出现过敏反应,则表示中靶,出现了目标抗生素!这样就可以省去分离、临床实验等一大堆步骤,直接从结果逆推,找到抗生素。
而且也能避开将自己血液输到扎哈尔体内的排异问题。
想到这里,他冲出祭祀屋,在栅栏的一处角落找到了一堆被丢弃的腐烂野果,他精心挑选了几个长有霉菌的烂果子。
回到屋内,借助着微弱的火光,他挑出上面绿色的菌落,将其均匀涂抹在一个即将腐烂的果子上。如此来回连做了好几个这样被接种的果子。
然后在地上挖了个洞,将果子放入洞中并敷上一层干净的草叶,为菌落生长提供温暖湿润的稳定环境。
做完这一切,李维早已睁不开眼睛,头昏脑涨的爬到了床上。
这晚他梦见在扎特族周围发现了棉花,从此睡到真正的软床,拯救了他被土床硌到红肿的肩胛骨。
第二天一早,有些落枕的李维就来到族屋探望病号,毕竟要是扎哈尔在青霉菌长起来之前就死了,那就太尴尬了。
李维掀开皮革,用滚水消过毒的草棍拨弄着扎哈尔的伤口,扎哈尔只能用力握拳,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一边的米雅也看的胆战心惊。
“咦?”李维带着疑惑的合上了伤口,又摸了摸扎哈尔的额头——依然滚烫。
由于黑曜石刀太锋利,切口太整齐,昨天的新伤口竟没有感染,反而已经有愈合的迹象。
而已经感染的旧伤口也没有如同他预想的一样恶化。
他原先以为所谓“野兽的诅咒”是感染导致的弥漫性血管内凝血(DIC),但看来事实并不是这样。
扎哈尔的伤口虽然化脓,但奇迹般的并没有疯狂扩散,这可能得益于扎特人异乎寻常的强大免疫系统。
扎哈尔的血压确实和平时相比要低一些,但李维认为也远不能威胁到生命。
因此他只能修正之前的判断,扎特人惧怕的“野兽的诅咒”应该是感染后日益严重的菌血症造成的并发症,如腹膜炎、脑膜炎之类的。就算免疫系统再强悍,也无法同时抵抗那么多的炎症。
这些炎症虽然也很棘手,但致死速度要比DIC慢得多。
这给李维争取到了不少时间,但远不代表李维就有时间可以浪费,毕竟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菌血症并发的炎症可没一个是好惹的。
扎哈尔问道:“祭司大人,我——”
“咳咳……叫我李维就行了。”
被族长用敬语称呼,可能被判定为自己为事实上的第一领导者,李维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任务失败,于是赶紧让扎哈尔改口。
而在扎哈尔看来,这无疑是谦逊的表现,这让他对李维又多了一重尊敬:“李维祭司,这个诅咒你真的能治好吗?”
李维思考了一下,根据自己设计了十几种常见的抗生素抗体,包括青霉素类、头孢类、四环素、多粘菌素……
自己培养了那么多菌群,运气再不好也该有一种有效的。
但他知道,在治病救人的事上万万不能打包票。
“我只能说,如果一切顺利,很大可能会治好。”
“那就拜托你了,祭司大人。”
离开部落,李维径直走进了灌木丛,他记得这里有一种带刺的灌木。刺的结构类似于荨麻,中间有中空的用于注射毒素的孔道,后方还有一个略微鼓起的囊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