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疑惑，但他还是照着米雅所说，拉着李维进了族屋。
刚拉开门帘，李维就听到了一句虚弱的问询：“你从哪个部落过来？想要什么？”
从明亮的室外突然进入昏暗的屋内，李维的眼睛好一会才适应。他花费了几秒钟措辞：“你好，我从极南之地来的李维，那里被我们称为白地。我带着白地的善意而来，赠予你们我们的智慧，缔结我们的友谊。”
“如此，那我扎哈尔也欢迎你们的智慧，嘶——”
扎哈尔痛呼一声，抬起了一条手臂。
他的身高接近两米，骨骼结构比扎缪还要宽大不少，肌肉也更充实，灰棕色的毛皮上有大大小小的狰狞伤痕。很明显，这是一位战斗经验丰富的壮年扎特人。
但他的状态显然不对劲。
此时这名叫扎哈尔的扎特人躺在土堆的床台上，背靠墙面，眼神无光，气息粗重，一只粗壮的的手臂无力地下垂，其上盖着啮兽毛皮，传来隐隐的腐臭味。
扎缪立刻就反应过来，：“是诅咒？你得了诅咒！”
在他们的语境里，诅咒就是“疾病”的意思。
由野兽啃咬得的病就是野兽的诅咒，被树木刺伤后没有死，但几天后却逐渐虚弱，就是自然的诅咒，而呆在家里什么都没做却渐渐死去，就是习得巫蛊之术的祭司们的诅咒。
“是野兽的诅咒。”扎哈尔喘着粗气回应道。
虽然没有体温计，但扎哈尔明显是在发高烧，李维甚至能感觉到屋子里的温度都比外面高一些。
对于常年和凶猛野兽争夺生存权的扎特族来说，被锋利的爪牙刺伤是无法避免的，但若是伤口没有在几天之内愈合，反而扩散、发白，就是中了“野兽的诅咒”。
被诅咒的伤口会流出黄白色的脓液，伤口周围的肉会臭掉，人也会变得滚烫，而他们的温度逐渐降下来时，就只会变成冷冰冰的尸体。
在他们眼里，野兽的诅咒，就是死神的诏告。
扎缪还想说什么，但却被扎哈尔抬起另一只手制止了。
“扎缪，带上塔莫和舒尔舍，钦族的人今天就要来了。”
一听到钦族，扎缪的瞳孔瞬间缩紧，李维能从侧面看到他的两腮绷紧，似是咬紧了牙。
半晌，他冲出了族屋，边跑边大喊塔莫和舒尔舍的名字。
而李维却发现自己被晾下了。
突然他心中闪过一丝预感——难不成，扎哈尔是顺便调走扎缪，有话想和自己单聊？
他很快就否决了这种可能性，文明水平接近石器时代的物种怎么可能会懂那么弯弯绕绕的东西？
但很快，他的想法就应验了。
“白地的友人。”扎哈尔说道。
由于对扎特人智能性的多次判断错误，李维一直避免直视他们的脸，怕被看出自己脸上的情绪。
毕竟他精通的是学习，不是特工，没有那么强的情绪控制力。如果暴露出不该有的情绪，可能会让双方的第一次接触产生误会。
李维装作自然的看向扎哈尔，果然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探察和审视的意味。
“在这周围的部落中，扎特族是最小的一个，若你真是来自南方的使者，为何选择我们？”
李维从他的话中推测出了“使者”这个词，并有些奇怪于扎哈尔竟然会用“使者”这种词汇。
这说明使用这种语言的部落中，存在有外交需求的大型聚落。
知道这一点的李维又上调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期待。
他中规中矩的回复道：“白地看中的从来不是武力和人数，我们需要的是诞生智慧的潜力。而我在你们的部落中看到了这种潜力。”
因为你们人少好控制——这部分事实李维是不会说的，但不管怎样，他倒说的全是实话。
扎哈尔紧紧盯着李维的脸，事实证明，被一只庞大的生物仅仅是看着就有很强的压迫感。
“我可以信任你说的话，但你的期待很可能要落空了，我们已经拖欠钦族的贡品太久，他们讨伐我们的战士已经快到了。”
李维迅速消化了扎哈尔的话。
总而言之，扎特族现在的形式比较危急。
扎特族势单力薄，被周边武力强大的部族要求征收保护费，若这次再拿不出来，就要被彻底抄家了。
李维装作听不懂的问道：“交不出足够的贡品，钦族会怎么做呢？”
扎哈尔完好的一只手握拳用力锤向了作为床的土台，土台被巨大的力道震碎了一角。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当然是杀光有反抗能力的人，将雌性和孩子掳走。”
抢女人。
李维回忆了一下在部落内看到的光景——似乎这个部落除了生育资源外，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强壮的雄性是不会被其他部落接受的，所以我让扎缪和塔莫他们拦住钦族的人。如果你真如你口中所说那么友善，我希望你带着米雅和孩子们离开这里。”
带去那里，扎哈尔没有说，大概是默认李维会回到那个叫“白地”的地方。
在这个世界里，不会有部落平白无故的接受其他部落的成年雄性，这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所以扎哈尔主动提出切割，埋葬掉所有雄性，送走其他人。
毕竟从李维的举止来看，他确实如话中所说，来自一个和平的大型部落。
这样一个部落更不会拒绝接收失去根基的雌性和孩子。
李维恍然大悟，原来是想让白地接收他们的难民，为此甚至主动牺牲掉所有成年男性。
说实话，如果白地真是当地一个部落，那他的条件还真是很有吸引力，免费的生育资源和养到一半的青壮劳动力，这让哪个部落看了不心动？
李维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次扎哈尔：作为一个如此弱小的部落族长，扎哈尔算是做的还不错了。
只是生在扎特族，本身就没有任何希望，任他再有领导才能也是白费。
在这个时代，人口几乎决定部落的一切，没有人口的小部落供养不起孩子和女人，也就无法扩大规模，而这种恶性循环会持续消耗这个小团体的所有资源，直到部落彻底崩解或消亡。
就算扎哈尔是个当族长的奇才，也扭转不了这种自然规律。
根据这里的生活痕迹来看，这个小部落虽然过得勉勉强强，但存在时间并不短，说明周围的气候和资源环境应该足够支持一个部落的初期发展。
这个条件给李维所设想的理想国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扎哈尔族长难道以为白地是那种缺少女人和孩子的低级部落吗？”
听到这话，扎哈尔的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在他没有离开原本氏族的时候，确实听说过一些规模极其庞大的被称为城市的部落，那里丰衣足食，有数不尽的食物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如果白地是那种程度的部落，确实看不上他们这几个人吧。
“不过——”就当李维想要说出自己的替代方案时，外面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接着族屋的门帘被破开。
粗暴的声音打断了李维的谈话：“我说扎哈尔，我亲自来你们部落，你怎么敢不来迎接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