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知道安思淼还要说多长时间。
他想从人群里出去,那些人却堵着一动不动。
“让让……借过……我过一下……”
“干嘛呢?不好好听Kate大师说话,挤什么挤?”
“不好意思,让一下。谢谢啊……我出去一下……”
“这么着急出去,等着投胎吗?我都听不到Kate大师说什么了。”
“……不好意,借过……”路时安很想骂人,安思淼的粉丝果然跟他人一样胡搅蛮缠。
路时安终于挤了出去,出了一身汗。
他刚打算抬脚离开。
就听到有人喊他。
“小安,你也来看画展了?”
安思淼那司马声音又像是索命咒一样传了过来。
路时安想要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就被人拉住了。
“喂,你往哪儿去?没听到Kate大师在喊你吗?”
“松手!”
路时安的衣服被人拽住了,他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黑着脸转过了身:“我让你松手你没听见吗?”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不就是拉了你衣服一下,你这什么态度?”
“……”路时安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好吧,他自己除外。
“好了,别吵了。”安思淼出来当和事佬了。
“还是Kate这样的大师素质高,不像某些人……哼,我都不想说。”
“……”路时安,我有一句爹卖根(参照妈卖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小安,你怎么也来看画展了?没提前说一声?提前说一声,我就带你一起过来了。”
“……不用你带,我自己进的来。”
“Kate大师,这位是您的朋友吗?”
“哈哈,是啊。他是我的弟弟呢。”
“Kate不是家里面最小的吗?怎么还有一个弟弟?不会是那个养子吧?”
“就是那个没心没肺陷害真少爷的养子?”
“咦,这人真恶心,吃人家东西,用人家钱,还害人家。”
“……”
一群人看向路时安的表情变了又变。
路时安都快被气笑了。
他还没说什么呢。
话都被这些人说完了。
安思淼还一直在那里抿唇微笑。
似乎,路时安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一样。
安思淼就静静的听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贬低路时安,也不做解释,在别人说到路时安是个白眼狼的时候,他在适时的露出一股伤心担忧的神色。
路时安刚打算爆发,安思淼就开口了:“好了,大家都别说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今天我们都是来欣赏David老师的画的。就不要说一些无关的话题了。”
“就是,别管那些没文化还鸠占鹊巢的家伙,我们是来看画的。”
“对,我们继续听K老师解说这些画吧。”
“……我……”路时安莫名其妙的被人群嘲,只觉得有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烦躁,想打人。
他觉得他的神经病又要犯了。
想把安思淼和他的一群走狗打一顿,然后踩在脚下,让他们爬都爬不起来。
然而,法治社会,不能在摄像头下打架。
要揍人,还是得夜黑风高下进行。
那群人不屑于跟路时安待在同一片地方,所以就跟着安思淼离开了。
路时安见那些人走了,也打算离开。
但是,他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
“没事。”
那个人穿着黑色长衫,头发微长,扎了个小揪揪。
他一直低垂着头,弓着后背。
路时安感觉他好奇怪。
“你觉得这幅画表达了创作者的什么感情?”
“我吗?你在问我?”
路时安正准备抬腿离开的。
“嗯。”那人轻轻点了一下头。
“希望,我看到了希望。”
“希望?”
“对,这幅画看似用了暗色调,实则是在用全篇的暗来凸显这里唯一的亮。当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时候,那唯一一点就是希望。”
“……”
“我觉得作者在画这一幅画的时候,一定是充满希望的,他应该是想自己拯救自己。”
“充满希望……自己拯救自己……”那人低着头,轻轻嗫嚅几句。
他笑了,抬起头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
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这里的路时安已经不见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真正的看懂我的画……”那人轻轻的叹息。
“老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女生急急忙忙的寻找路时安:“Handy姐已经过来了,她刚才在路上出了车祸,处理花了一段时间。”
“是吗?”路时安跟在女生的身后:“你跟Handy很熟?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是啊,从Handy姐管理这里开始,我就一直在她身边。对了,老板,我叫乐桑。”
“我看你跟我年纪差不多大,就别喊我老板了,就叫我名字吧,我叫路时安,你也可以叫我小路。”
“啊?直接喊老板你的名字,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儿。”
乐桑推开房间门,让路时安先进去。
“老板好,我是李淑华,也可以叫我Handy。”
“行了行了,别叫我老板,我刚才跟乐桑说过了,你们直接叫我小路就好。”
“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好的。”
路时安刚才在那儿挤了半天,出了一身汗,现在嘴巴有点儿干:“乐桑,你帮我在倒杯水吧,谢谢哈。”
“好嘞,老板……”
“嘶——”路时安突然就嘶了一声,表示不满。
“好的,小路,”
乐桑红着脸去沏茶。
“Handy,为什么我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这画展的主办人啊。”
“哦,你说的是简祺姝?他喜欢一个人装作参观者,询问别人对他的画有什么看法。”
“难怪,嘶——。”路时安喝了口茶,有些烫嘴。
“小路,你慢点儿……”
“这画展除了我有邀请函还有谁有吗?”
“没了,您是老板,独一份。其他人都是要买门票的,除了……”
“除了谁?”路时安侧着耳朵听。
“除了工作人员。”李淑华笑了笑。
“……”这个我当然知道。
他们不仅不要钱,还要给他们钱。
“我刚才看到一群人在那儿录像还有拜访,那是做什么?画廊请了媒体?”
“有这样的事情?画展里面不允许私自摄像拍照,所有的曝光画面都会对画作产生伤害。”
“……是吗?”路时安挠挠头。
李淑华郑重其事的点头。
“他们应该现在在二楼吧。”
李淑华从口袋掏出对讲机:“安保部门注意,二楼有摄像团队。安保部门注意,二楼有摄像团队。阻止他们拍照,必要时可采取合法手段。”
“你可真敬业。”
“那是自然。”李淑华点点头。
李淑华看起来十分干练,齐耳短发,一身收腰黑西装,耳朵上带着得体的玫瑰金耳钉,脸上不施粉黛,却依旧美丽大方。
“喂!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拍摄?”
“就是,我们只不过是听Kate讲讲David的画,你们凭什么驱逐我们?”
“我们都是付过钱了,我们是消费者。”
“你们这画展负责人,也太不负责了吧?就这么对待我们这些参观者?”
“不好意思诸位,我们这里明令禁止不允许使用任何摄像工具进行拍照。”
“凭什么不能?我们拍回家看不可以吗?”
“对的,不可以。”
“收费这么高,我拍张照片怎么了?”
“不让拍照并不是不让您看,主要是摄像机这类曝光设备会损坏作品。”
“我不就拍了一下,又不是一直拍。”
“我们这里有规定不可以……”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李淑华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Handy姐,他们使用摄像装备,我让他们收起来,他们不同意。”
“是这样?”李淑华皱着眉头,朝着那人摆了摆手:“我是莫蒂画廊的负责人,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负责人?那你来得正好。”那人走到李淑华面前:“凭什么不准我们拍照录像?”
“我们有规定也有指示牌,明确的在注意事项上面重点标注不允许外带摄像装备,不允许拍照。”
“可是我们……”
“只要被发现,直接逐出画廊,进展费用会自动退还。”
“……”
李淑华把话放下,那人直接就噤了声。
“如果有人还不遵守规定,那么我们就会采取强制安保措施。请各位都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行为。这里是莫蒂画廊,艺术天堂,不是你们撒泼打滚不讲道理的地方。”
“都散了吧。”
“这位先生,您的摄像装备放在这里,有专门的人保管,离开的时候与出示证件可以领走。”李淑华指着不远处的服务台。
“哦……好吧。”那人不情不愿的拿着摄像装备走过去。
“处理好了?”路时安盘坐着喝茶。
“处理好了。”
“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多吗?”
“有时候有,有时候奇葩也挺多的。”李淑华笑了笑:“之前Sygin画了一幅画,有个人看见了,非要把画拿回家。他说跟这一幅画,一见如故。”
“后来他拿回去了吗?”
“没有。”李淑华反问:“你猜为什么?”
“我猜这个人是在装疯卖傻,因为Sygin的一幅画动辄上千万,这人是想当白嫖怪。”
“小路,你还挺聪明的哈。”
“那人后来怎么处理的?”
“被赶了出去,然后将他的门票钱退了,永久拉入黑名单。”
“干得不错。”
路时安跟李淑华在休息室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好死不死的又遇上了安思淼。
安思淼此时没了镜头拍摄,正趾高气昂的对着穿着朴素的男人厉声说着什么。
“你知道我这一身衣服多少钱吗?你就把颜料都泼到我身上来了,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我身上的一块儿布。”
“……”男人低着头,看着手里捏着画笔。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了吗?”
安思淼抬起手要去推搡男人,却被男人猛的伸手一推。
他一屁股坐在了装满颜料的桶里面。
“啊!我的衣服!天杀的,我要杀了你!”
安思淼大声尖叫起来,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离得太近。
路时安皱着眉头,走近了些:“安思淼,你为难我就算了,你怎么又在为难别人?”
“路时安你眼睛瞎了吗?明明是他把我推倒坐在颜料里面的。”
“你推他干嘛?”路时安听到这话,转过头询问男人。
“……”男人不说话,只是捏着自己的画笔,慢慢的蹲下身子,去调色。
“你说。”路时安扭头看向安思淼。
“……我看到他画画,我就随口说了句,他画的一点也不好看,他就把颜料撒我身上了。”
“……”路时安觉得安思淼这张嘴就应该撕烂。
别人画画关他什么事?
他这不纯属活该?
“那你平白无故说别人干嘛?”
“他画的画本来就烂的不行。而且,就他这样的水平还敢在David大师的画展上作画,我说两句怎么了?”
男人听到安思淼说到David就停下了调色:“你喜欢David?”
“是啊,我喜欢,管你什么事?臭神经病!”
“那你知道角落里的那副画是作者以怎样的心境画出来的嘛?”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问我就要说?”
男人站起身,凑近安思淼,他的眼神带着凶狠:“我再问一遍,作者以什么心境画出来的?”
“……”安思淼被盯得心里一颤,身体不自觉发抖:“凶什么凶嘛……不就是绝望,渴望得到希望嘛?”
“绝望?呵……”男人咀嚼着那两个字,轻声嗤笑:“你根本就不是David的粉丝,你根本就没有看懂那副画。”
“不可能!那副画那么阴暗,绝对是哀伤绝望!”安思淼据理力争,他画了这么多年的画,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告诉他,那副画是什么意思。”男人突然看向了路时安。
突然被点到的路时安愣了一下,然后指着那副画说:“是它吗?希望,作者画它的时候应该是充满希望的。”
“哈,你听到了吗?”男人嘲讽的看向安思淼:“嘴上说喜欢David的画,却看不懂他的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胡说!你又不是David你怎么知道David的画是什么意思?路时安,这人是不是你故意找来羞辱我的?”
“啊?我找来羞辱你?你也配?”路时安撇撇嘴。
安思淼简直莫名其妙。
“我不信,你说代表的是希望就是希望?蒙谁呢,有本事把David喊过来问一下,看看我们到底谁说得才是对的。”
“就是希望。”男人冷淡的开口。
“你给我闭嘴,谁让你说话了!我说找David,你们耳朵聋了?”
安思淼从地上爬起来,颜料把他精心挑选的礼服都弄得肮脏至极。
“这位先生这里是画廊,不是你家。请注意你的音量。”李淑华走了过来,看到男人便礼貌的点了下头。
“我记得你是负责人是吧,去把David叫过来。我们来好好对峙一下,那副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希望。”李淑华冷淡的说。
“你怎么知道?”
“David亲口说的。”
“他什么时候说得?你不要糊弄我!”
“刚才,你没听到吗?David你在重复一边。”
“希望。”男人缓慢的说完这句话以后,直接坐在地上,将画布铺开,画笔一点一点的在上面留下痕迹。
“David?他是David!”
安思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宛如神经病的男人:“你们在骗我?”
“这位先生我们可没那个闲工夫骗你,他就是David老师,着名的海龟画家简祺姝。”李淑华面无表情的继续说:“您看起来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们David的创作,那么就请您离开吧。我们会原路退回您的参观费。”
“不可能……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创作出那么优秀作品的David?”
安思淼还在叫着,人却已经被保安拖出去老远。
路时安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简祺姝旁若无人的坐在画廊正中间创作。
果然,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每一位艺术家都不一样。
他们或许疯癫,或许安静。
艺术,从来都不拘泥于一种形式。
路时安看向David的时候,David突然抬起头,对着他露出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