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耀云,你想要一个孩子吗?”
陈墨的语调很认真。
只要耀云说想。
他就会以自己状态最佳的炼金术,为她精心创造出一个无比完美,和自然繁衍相比没有任何缺陷,甚至比虎皇自身的血脉还要精纯、完整、强大的圣辉白虎幼崽。
倘若耀云真的想要,陈墨是会出手的。
因为白金大猫猫,在他心中确实地位特殊。
不过仅限于现在,在她回答之前。
恩赐她一个孩子。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
可以是创生。
也可以是……
不过这种过于直白的想法,陈墨显然不可能直接把它说出口。
他希望自己在耀云心中也是特殊的。
却又无法忍受这份不同的来源,是因为他的力量,因为他的外表,或者什么别的因素。
他要耀云的内心,只为陈墨而绽放。
不加任何前缀。
只为陈墨这个个体。
听起来是很可笑,简直无理取闹的可怕。
但龙这种生物,生来就是如此的拧巴啊。
这种拧巴传承自祂们的始祖,来源于那位黑色的皇帝。
每一个龙族,祂们血管中流淌的每一滴血,都充满了暴力、污秽和肮胀的东西。
在身体里,在精神中,肆意叫嚣,宣泄自己的支配权。
祂们是所有矛盾的集合:
祂们热情,祂们冷酷;祂们理智,祂们暴躁。
祂们善于记忆,祂们经常遗忘;祂们忠于梦想,祂们随时妥协;祂们愿与圣徒交好,祂们总和邪恶为伍。
祂们是天使,祂们更是魔鬼。
用贪婪攥紧每一份珍视,以暴力掩饰内心无处可藏的敏感,将极度的自卑藏在神性的冷酷面具之下。
曾经那个不被同类接纳的世界树生灵渴望被爱,却因为母神真实面孔的暴露,幻想破灭,对一切陪伴怀有莫大恐惧。
无人理解的空虚导致对真心的憧憬,然遭受过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又令祂怀疑所有的靠近都别有所图。
时刻准备着翻脸,又格外贪恋那来之不易的温暖。
祂孤零零地降生在这个世界,无人理解,不被祝福。
祂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世界,没有同行者,亦不承认自身的孤独。
而今,陈墨以如此险恶的问话来试探耀云的内心。
或许迎来的只会是疏远。
但他期待,耀云能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即使,这道试题莫名其妙的程度比一张白纸更甚。
他也依旧期待着,毫无道理可言的期待着。
耀云不知道陈墨的问话潜藏某种难以察觉的认真严肃。
她不知道自己只要行错踏差一步,就将与她心中的这个男人渐行渐远。
她理所当然地说:
“咱当然是,”
耀云卡壳了。
因为一种突如其来,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万分纠结,比人心还要复杂难懂的心绪。
“咱……我……”
快说啊,快说啊!
让圣辉白虎重新繁衍,虎类魂兽再度成为星斗整体实力最强大的族群。
这是明明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一直以来为之奋斗,为之拼搏的目标。
不是吗!
“我……想要……不!我不想……”
为什么不立马回答!
只要说想要,尊上绝对会满意你的!
他最喜欢你了,不是吗!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盘旋,在大声宣读着那魔鬼的低语。
是啊,尊上对自己是不同的。
你看,他甚至记得,上次闲聊时你开玩笑般随意说出口的,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愿。
这种小事,他都放在心上,你还不知道他的心意吗?
放心吧,没事的,说出来,说出来,尊上一定会满足……
不对!
非常不对!
某种以前从未有过的直觉在疯狂向耀云预警。
不能答应!
绝对不能!
这将是个错误。
铸铁成山也无法挽回的错误!会是你今后余生都为之悔恨的错误!
可为什么?
明明,尊上透露出的,只有关心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哇哇哇——”
无形,但切实存在的巨大压力下,虎皇骤然泣不成声。
“阿墨……我……我真的,吸吸——真的不知道啊!”
阿墨……
唉——
冰层消融,陈墨露出几分无奈,甚而是些许惭愧。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叫这个名字,有条恬不知耻的银龙一向喜欢如此套近乎。
但耀云,毕竟是和古月娜不同的。
他亲口对她说过的,他希望她能叫他阿墨。
陈墨叹了口气,忽然久违地产生了,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后悔给刚才的问题挖坑。
后悔自己的冷酷,质疑耀云对自己的情感到底出于何种心理。
后悔有事就是不说,反而拧巴着想要别人主动开口的,极其恶劣的态度。
犹记得,上次自己感到悔恨时,还伴随着……
祂闭上眼,似乎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个悲伤如潮涌至的时候。
巨大的黑龙高高飞至天穹,那是连元素都不被允许存在的绝地。
祂沐浴着日月,遮天的双翼垂落,黑鳞深沉,暗金的眼眸里首次被痛苦注满。
祂直直坠向大地。
记录着千万载历史的冰川破碎,鳞片纷飞,黑血淋漓。
神在极寒的深海里,肆意放声。
祂在,哭嚎。
用尽全力。
为亲手处决那条白色的龙?
为失去陪伴的自己?
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祂不知道。
比不被承认的孤独更令龙伤感的是,祂全然不知自己究竟因何而悲。
等哀伤重新将汪洋冻结,祂才终于再度振起双翅,找寻新处,重归无有尽头的伤潮。
如此反复,足足七次。
而那回,也是因为一只雌性。
所以,何必呢。
何必呢!
明明知道雌性这种生物就是这样的。
行为举止没有丝毫逻辑,混沌错乱才是常态。情感难以被理解,比偏执狂更加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