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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蔫叔有话

“家中你阿公安排自己睡一单间,女宾睡厝内屋,孥子细在柴禾房搭一简易床,爱睡不睡的。他俩来了后,我在这家中就没睡了的地,下雨天,我睡老爷庙里,晴天我在院子里随便铺条草席就当床了。你阿公过意不去,经常冬天叫我和他共钻一个被窝。睡了几次后,女宾好像挺有歉意,她不是说鸠占鹊巢,占了我以前的睡窝。而是站立孥子细身旁,极力劝那半大男子汉去睡厝内屋,自己要到柴房间睡去,呷呷看俩叽叽的争执,能猜到,心里老大不愿意,连连咳嗽几声,喘息也加重,脸色挺沉重。那女宾是知道的,可俨然自己是家中的女主,执意要孥子细睡厝内屋大床,那里冬暖夏凉,毕竟南海边热天比较长,而柴禾屋低仄,会闷热一点。你阿公咳嗽连连,憋红了脸,人家就是不理会。非要那孥子细到凉快屋间享受去。没目看啦,你阿公由着他俩换屋。

“族长说是给你阿公送来一位厝人,可举案齐眉有了,床笫恩爱不敢,你阿公和姿娘人不是同道中人,当然不是共眠之人。等同你阿公给了她一吃饭住宿处,而她出了比长工还尽责的气力。潮汕好山水,聚集了各地人来此谋生计,可也就人密地稀,许多红毛人看准这一点,来潮汕地鼓动人下南洋到美洲卖苦力发大财。能穿一身洋装剪去后脑勺的猪尾巴,人前两句红毛话是许多人的理想境地,既然在潮汕挤不过人家,何不到遥远地方挖掘这个梦。你阿公岁数有了,我是正当年,两人自命没这等福分,可那长大了后生兄子整天和姿娘人嘀嘀咕咕的。我和你阿公猜明人家心意,心里话:爱走不走,以为到南洋去美洲就是去掘金去,许多被卖猪崽的走半水稍有病灾发烧就给红毛鬼扔进大海里,要是金子那么好捡,红毛鬼带金子来做买卖就行了,干嘛叫潮汕人打前阵去?

“就在那热衷于到红毛国去谋生计的那时,姿娘人脸色开朗许多,整天和后生兄子用外乡话在院子里叨叨咕咕。我俩装作没看见,农活正忙,大家累得腰酸背痛,早早就睡下。月色皎洁,我还作了个梦,梦见有个仙女从天上飘落,惊喜之余,睁开眼珠,看见姿娘人从柴禾房子蹑手蹑脚过来,那股子姿娘子特有的馨香连我都闻到,我有点惊吓,本来吗,大家共同料理几亩薄田的生计,共戴一个屋檐,井水不犯河水的。好些年了,现在自己才履行职责,厝人找厝主去温存,会不会族长什么时候呵斥了她?我听到你阿公房间一点骚动。等一下就静寂了。我知道,姿娘子那股子馨香味比特酿大曲还醉人,你阿公醉入酒糟里。不知道是不是我第一次见了姿娘子钻你阿公房间,可美酒总是醉人的,我再也不铺草席睡堂屋门前。大白天时,大家还都是主宾有序,客客气气的,外人看来你阿公娶了个人人羡慕的厝人,可就是不会生养孩子。外面夫唱妇随,可进门之后,河水是河水,海水是海水,咸淡自知。一段时间后,厝人就显怀了。你阿公眼高眉低,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那姿娘人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不出惊慌,也没有高兴。过后你阿公找族长报喜去,两个男人嘀咕一下,族长虎起脸训斥,别在外人提起,你就装做闷头汉就行。可你阿公耐不住心里话,悄悄和我商议: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机会清楚地看了她的身子,可男人粗糙的手掌还是摸出了姿娘人小腹和大腿有疤痕,不是一般人那烫伤或是割伤,长长的伤口虽是愈合了,留下的伤痕很是骇人。那些疤痕像是梦魇压着我,她是个女人呀,哪来这么骇人的疤痕?一想到那种可能,我男人的劲头就没了。你阿公和我说时,嘴唇直哆嗦。我很是诧异,马上安慰他:也许是人和山上的恶畜搏斗留下的,唉,我是一个乞丐子出身,也懂大文人郑板桥那难得糊涂的教诲。知足吧,准备迎接自己的骨肉,男人干那事,就是配种用的,你都要当父亲了,其他的就不要管了。你阿公迷茫是眼神还在寻找我的搭话,我知道回不了他什么问题,就轻轻的离开他身旁。

“那天之后,族长来找你阿公去说话,两人在一旁说了很久,族长最后大声嘱咐他:我已是找了可靠的接生婆,就按我嘱咐去做,不然连累其他人不说,连同全村人跟你遭殃。过后,经常有个老嫲人来屋里检查厝人的身体,然后就一声不吭走了。男人对女人这方面不懂,知道是族长派来的可靠嫲人就够了,其实嫲人是一户人家的厝人,孙子都有了。族长要我和你阿公装作不知道。临盆时,担心的事没发生,姿娘人生了个健壮的男婴,还算顺产,没受伤疤的影响。本来吗,村子哪家人生了男婴那是大喜事,再穷的人也会摆上两桌庆贺庆贺。可你阿公没有,而太白连月子都没做,几天后,她摇晃着下地,大模大样在地里挑了一担稻草回家,故意捡人多的地显摆,显摆完了赶紧回家来给孩子喂奶。唉,生完婴儿后,身子还飘着,就演了那么一出,不就是掩人耳目吗。日后,你阿公对人家说,孩子是逃难人送的。你亲阿嫲面对自己的骨肉在外人间要表现得客气和生分。你父亲出生一年多,那半大汉子不见了,问起时,你阿嫲淡淡说:人卖猪崽到美洲去。我有点责怪:我俩要好,手势都不用比划了,一个眼神就知道对付心里怎么想的,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太白不理睬我,你阿公倒是无所谓。就知道疼惜身旁的亲骨肉,那姓冯和这姓冯能一样吗。

“日后,你阿公把你父亲放自己身旁照顾着,你阿嫲还是那么勤劳,变成男主内,女主外。一人睡一间房。我总算有间柴禾间可睡了,那边一人厝主一人厝人,爱怎么折腾就不关我事了。可看样子。两人好像没再亲热过。随着你老爹长大,人生性好动,除去农活外,自己跟村里人那些爱摆弄棍棒刀戟的人打闹一起,也学了一身功夫。庚子那年,刘永福大将军到潮汕地招收兵源,你父亲跟他们走了,你阿公怎么劝都不行,而那天,你阿嫲看你父亲那穿上兵服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不是心疼的感觉,而是对眼前自己的亲骨肉的这身打扮极为仇视,眼睛冒出火来。你父亲问:泰白婆,我这兵服有什么不对吗?泰白婆只是抓起你父亲后脑勺那猪尾巴缠紧了他脖子,使劲勒了一下,你父亲候她放下手后,使劲摩挲自己脖子和后脑勺,看样子挺疼的。部队开拔了,你阿嫲没去送自己的单丁子。我和你阿公送你父亲后回来,你阿公回到自己房间内,长吁短叹的,泰白婆红着眼眶还在滴泪,看到我注视她,急忙揉揉眼珠下地去,我实在不好问她。

“那些伤疤始终压你阿公心头,男人总是对女人好奇,特别是我没人送姿娘作厝人,也没厝地养厝人的人,一挨你阿公和我哆嗦那十几二十年前的疑惑,我索性对他说:人在那屋里,是你厝人,你就索性霸王硬上弓,她是你厝人还能怎地,就不知你那男人劲头行不行?你阿公给我一挑唆,那天中午,趁着大家歇热天午休,他到了太白屋内,磨磨蹭蹭在她身边,我蹑手蹑脚出来听个稀奇。一会没声没响的,你阿公耷拉着脑袋从屋里出来。我心里骂他:真不是男人,自己的媳妇还治服不了,心里也可怜他,太白对其他人的眼神很温润,别人看了舒服,可换了你阿公,她那眼神你阿公根本接不住,或是她为他生了个男丁,这么对她心头不止不快,可能有点敌视了;可那不是你们和族长都商议好的吗。日后,你阿爸全须全尾从台岛回来后,你阿公和太白都高兴,你阿公把神情露在外面,台岛给了倭人打理咱也管不着,只要冯家单丁安全回来就感恩列祖列宗了。而你阿嫲只是用默默的关怀注视你阿爸,不显山不露水的,还是客客气气的,把心疼换做了知冷知饿的疼爱中。你阿爸之后做了批脚,日后也自己开了批社,带了你出来,候你能走能跳时带你经常来往南洋,那时海上有火轮搭,你活蹦乱跳的,那些事我就不用讲了,你该记得吧。到了你该找媳妇时,总给侨批耽误了,现在实在不能再等了。老爹和你阿母那南洋婆相处不是融洽,有了教训,嘱咐你找厝人一定找个正宗潮汕姿娘。特别是交代泰白婆给你预了一个,不曾想,阴差阳错的,媳妇嫩苗上了军校培训处。

“还说些你不知道的,人老了最重要的事就是选好自己的归去之地,人睡地下能感知阳间事,刻在石碑上的是为长久给阳间人看的。你阿公选那地稍稍大了点,阳世间不能给我留了厝,阴界里给我留了睡觉的六尺地,也是预备我俩先后下去之后,不会寂寞,有个可唠叨的人。可男人没有厝人做伴,也对无法祖宗交差。我无所谓,一人供品撑饱,全家全年不饿,你阿公是离我最近的亲人,能进村里冯姓风水福地,我躺里面能笑醒。你阿公不同,显考先妣的字样不能少,那给生生不息的阳间人念叨的。可厝人来历不明呀,他怎么能这样去见祖宗呢。我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眨巴眼睛对他说,还是从伤疤弄清她的来历,进而知道她的出处与名字。我给找了一瓶酒,还是选了个热天中午,人穿单薄点,下手容易些。我鼓励他喝下大半瓶,我给了个馊主意:人进去后,不要对视她的眼睛,一使劲扒开她的衣裳,有什么不对就厉声质问她。唉,瞧我什么知性朋友给的什么好主意。你阿公岁数大了,人平时什么事爱琢磨,憋在肚子里,这次给我鼓劲和他说后,酒壮熊人胆,他一咬牙进去厝人屋,我没听见打闹和吵嘴,一会功夫,他失魂落魄出来,浑身哆嗦个不停,嘴里不断磕牙:长毛,长毛。我看他挺规矩的人一副快吓死模样,再也不能问什么了,赶紧给他捶摸后背。大家知道,在太平天国闹事时,长毛人给朝廷抓住,轻则砍头,重则凌迟,株连九族。你阿公嘴唇不断哆嗦:一大家人了,还有个亲亲的孥子细,我不能!是的,好歹瞒了村民这些年。半天后,他把气息喘匀点,我才问出:他进屋里去,只是注视一下,太白主动把外衣脱了,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贴身还穿了一件长毛军装当肚兜,咋一看,人就给吓得站不住了,稍稍扫了她眼神,她倒是微微笑着,更把人吓坏了,那笑里藏着股妖气,说是好像戏台上白骨精缠着唐僧那般。

“没等到你老爹走侨批回潮汕带着走,你阿公自己跟着水客下南洋去,找你父亲去。按他性子,是不会和你老爹说起泰白婆这事的,你们爷俩还不时得走侨批到老厝的,不能沾那长毛祸,乡民们都不知道,大家乐呵呵为最好。临走时,他跟我说,咱俩到了另一边不能在一起了,我得埋在南洋,那样子,长辫子朝廷总不能到南洋掘我的坟吧。我俩好了一场,本是想收你为异姓契仔,生不同年,死了同穴,还是忘年交。现在不行了,依照乡规习俗,我得留下养她埋她的厝地。人家虽然来路不正,可人家留给我一个亲亲的孥子细,还忍受了不能明里相认的折磨。算了,我把大半辈子挣下的都留给她,她知道,你是这厝内半个当家人,肚子饿了找她来,逢年过节,她或是会给你添补衣裳。至于你亲阿嫲在你爷俩走侨批是对你们咋样,你们心知肚明。唉,我作为你阿公的至交,我得帮他去了解他不方便问的事。

“我比较清楚你阿公厝内的事,族长或是能知道一点太白的来路。你阿公下南洋后,有年丰年,乡里冯姓祭祀祖先,我虽是异姓人,可也沾光能吃喝一天,作为冯姓厝人,太白忙得不亦乐乎。虽然她一口外乡口音,可冯姓家族不稀奇,有些厝人是买来的,有的是逃荒时留下的,南腔北调的,不过她们都是很通透,那些的姿娘人大细都喜欢和她沾沾身子。我注意到族长那眼神,族长坐在尊贵的主位,看她的眼神没断过,一会漠然,一会警觉,这么说吧,族长对她,心也很累的。等到异姓人感谢冯姓大家族对他们的关照,我代表异姓人群给族长敬酒,族长喝了醉醺醺的,我敬完这一杯,再斟上另一杯在族长身旁轻轻说道:这英姿女兵给冯姓宗族改造成贤妻良母,族长功德无量,我得敬一杯。族长醉醺醺说:不是我的功德,是隔边村渔船邱老大从海岛捞来的,我记着家族的古训,不能亏了天下苦命人,看她也是能干事的人,这不,这些年来,挣了个德彰之家,在十里八乡出了名,为冯姓家族露了脸,嘿嘿。

“族长醉了我没醉,记住隔壁村打鱼的邱老大捞的人。一段时间后,我也带上两瓶酒找他去。人老了还健硕,只是不打渔了,帮助儿子孙子编织渔网铺晒鱼干。我把酒瓶在他面前晃动两下,他没有反应,继续铺晒鱼脯,我快手快脚帮他晾开,一会了,他忍不住问:乞丐兄,你不会没事找我来晒太阳?无事殷勤揽,心有贼人胆,说说,什么事找我来?这老头很清醒,不为酒打动。我呐呐说:不要老眼光看人,我早不是乞丐子了,我是德彰家的长工,不对,是契仔,也不对,算是冯家的屋里屋外人。厝主的心事全在我心上。这么说吧,德彰之家名声在外,厝主下了南洋,厝人是实际的当家,可我也算半个屋里人。一个家庭如一件大衣,男人挣个面子,厝人托个里子,面子流落南洋,里子尺幅太小。有天衙门文书在德彰牌匾下看了很久,径直进门问:谁是厝主?太白一看,问话的人一身衙门打扮,眼神一丝惊慌,一下推了我出来,让我临时当个厝主,应付官衙人。他说我认识你:你在我村里要过饭,乞丐不算数,还是叫牌匾主人出来搭话。真是的,乞丐吃百家饭,我不认识施与者,他们却是记得我。我说厝主下南洋帮子孙打理批社去,留下的厝人是逃难来的,人受过打击,有点懵懂,记不住过往事了。官衙人简单说道:乱世之中,越要彰扬济困美德,能受乡民爱戴而挂牌匾的人显然不简单,有故事的人必须受到弘扬,等你厝主回来,到乡里衙门报到,候官府整理文说,广为昭告乡里市部,成就榜样。我知道,你阿公不会回来了,可那要应付衙门人还得我,太白显然不合适。

“我给邱老大灌了不少酒,他是来者不拒,可越喝人越是清醒。无法,我说抻开冯家里子的人只能是你,是你叫人领到冯家做了德彰家的厝人,我要应付衙门官人,你倒是说说你在海上把他俩捞来的经历。邱老大问我:你怎么知道是我从海上捞来的?你走的海路比山路还多,不是海路能是哪里,要是陆地里,他俩活蹦乱跳的,用你叫人带到冯村来吗?邱老大嘟囔着:那天一个小岛屿,钻出两个活生生的人来,没个棚子,幸好天气不难为他们,不然怎么撑下去。我看着那孥子细一步三摇晃,不是健康模样,姿娘子在一旁焦急呼喊。我是到岛上补充淡水的,男孩子躺地上没做声,姿娘子见我跪了下去,不用语言表达,我知道,她是求我救救男孩子。我去搀扶那男孩子,手掌沾到他身子,发现人额头很烫,那是两条活生生的命啊,我拿来毛巾蘸了把凉水贴着他额头,人软沓沓,我背了他上船,放平身子,妹子人不断低声啜泣,人跪在旁边仔细为他擦身子降温。我赶紧升起帆摇起浆,天公作美,顺风顺水回到渔村。一下船,天色也晚了,我把他俩领到天后宫去,打鱼我在行,救人还得郎中。我赶紧到郎中家里,背起他的急救箱,拉着他到天后宫来,半路上,我把捞人的经过说给郎中听,郎中脸色变了,拽住急救箱人往回缩。论气力,郎中自然没我大,我死命拽住他安慰:山高皇帝远,救人造浮屠,娘娘在殿堂上看着,你我估计一道是,曾剃刀也剃不到桑浦山脚来。我从家中搬出许多鱼脯来,塞给他,漏夜我就出海了。后来听郎中说,给扎了几下针,煮点青草水喝下,慢慢人就过来了。郎中也是一把剃刀,他找了两套破旧衣裳叫他们换上,还关上门,给男孩子仔细刮了头梳了辨。男孩子本来很是抗拒,奈何姿娘子使劲把他脑袋抱住,哭着劝他。那天夜里,郎中和他们简单说说,就带他俩到了冯村,烫手山芋扔给冯姓族长。没曾想,日后还挣了个德彰的大名声。知道了吗,本来值两坛好酒的就贱价卖你两瓶酒了,你个要饭的,最会编曲了,怎么到衙门口唱莲花落是你的事。我可什么都没说是吧。

“我问:你确定他俩是长毛人,不是流落海上的姐弟?邱老大说:我再告诉你,孥子细年纪小可主意大,妹子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其他我不知道,别再问我。孥子大细我都看了,不是阿姐疼惜阿弟那种,邱老大才相处几个钟头就看出了,我可是看了许多年,什么事要依着细孥。姿娘子对厝主也没这么殷勤过,跪着伺候洗脚,一个不满意耳光刮了过来,姿娘子不敢回避,响亮吃了一记,有时我看不过眼,一把抓住男孩子的手,那厮才嘎嘎笑了。问了这么多,其实只是再证实而已,我心中都有数,我想问的是他俩的真实出处和姓名。唉,邱老大说的和我了解估摸差不多,白费了两瓶好酒。

“我回家后琢磨:坊间有传说,那时节,曾国藩在钟山人人过剃刀,漏过刀刃的长毛陆路分南北两路突围,水路的坐上帆船直接赴南海。长辫子朝廷在红毛威慑下畏畏缩缩的,可在南海诸国还是威名赫赫,诸位小国不敢得罪长辫子,对着海路过境的长毛补了一些粮食和淡水,就赶他们出海离境。许多渔民在南海讨生活,曾经见了挂长毛旗帜的帆船经过。太白他俩或是经过南海岛屿,孥子细发热病,船上长毛怕被传染逼他下船,或是自己主动下船的。太白她人该是从女营被捞出来,天王赏赐去伺候王爷或是级别高的军官之类的侍妾,平日里那些小王爷对侍妾作威作福,态度蛮横。过剃刀,王爷赴死,托孤小王爷给侍妾,这样推测就通了。瞧那两个孥子都混到做乞丐份上了,主子架势不倒,侍妾卑贱还是。再后来听说:那些长毛听说漂到了地球另一端,就是冷热和昼夜都颠倒的天涯角,给曾剃刀打得落花流水的长毛,到了那边,可就抖擞开了,联合当地掌权人打败那边的不安分人,劳苦功高,人家划给一块地,让他们定居下来。之后有发展,不就美洲诸地都有唐人街了吗。那头红毛看到唐人剃去长毛,其实还是很能干的,他们需要一群听话的唐人给他们卖命开铁路挖金矿,就到那时还饥饿的中土宣传,鼓动卖猪崽到美洲。顺便也就把残余长毛在美洲安居乐业事带到中土来,甚至有长毛托回中土的人捎话,叫上没给逼死的亲人到那头找他们,天国的理想在那边得已实现。

“我想这就是孥子细长大成人后想到天国而不告而别的原因,这样想来,我就佩服两人挺仗义的,难始善终。本来说好冯细孥给冯家接续香火的,又是正好不用改姓。可理想实在太大了,刚有卖猪崽时,他俩背着你阿公和我嘀嘀咕咕,肯定是在商量,女人不能卖猪崽去,但能生孩子,潮汕人最看重就是血脉传承,人家在危难时给了你们一个家,男孩子要走时得报答人家,他俩商议后有共识:太白不管不顾的,用女人的魅力和用强逼迫你阿公,和她生了个孩子,还是随了心愿是男孩。族长知道,也和你阿公说了,得瞒住乡民,因为怕两人的长毛事发,连累冯姓人,而族长的干系也是很大的,这就有了母子亲骨肉不要相认的缘故。难得太白一个女人家也很配合。他俩看到你父亲长得很壮实,满周岁了,才不辞而别出洋去。我猜了:他俩还商议好,候大男孩找到理想之国后再把太白接过去。可人熬白了头发也不见人来接她,近百岁的老妪心有不甘呀,感觉时日不多,天天到海边听声眺望,心有期盼。可闻到一股异乡兽味,想起当年为长毛时那奋不顾身精神气,人扑了过去,给日本兵祸害了。想想可怜,就算冯细孥活到现在,不也和我一般年纪了,近似泰白婆的当下。男人多责任,心累呀,能活到我这般年纪不易呀。我要等到忘年挚友的嘱咐完成了才能回去呀。心很累的,终是等到你来了。德彰之家要留有人看家,日后我回去,帮我在乱坟岗随便埋了,那留下的埋人生基,还是你和你老爹把你阿公的骨殖从南洋接回来吧,把他俩埋在一起,泰白婆是你亲亲阿嫲呀。当然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她的真名和出处,那到南美洲开天国的人肯定知道,要是有人从那边回来,问问他们祖上,有谁还记得在潮汕南海边上岛屿抛下一男一女两个孥子大细,人是什么出处?如是我没猜错,那男孩子是上层人物的,肯定那船上的长毛是他父亲的属下,父亲死了,部属的忠心还在,更是能清楚人的来历。”说完,蔫叔不断咳嗽,这席话,实在是费了他太多精力。我跪下给他连磕三头,声声道谢。

顺着蔫叔的讲述思路推去:听阿公说,当年听到太白对着兄子人称呼小南南或是小万万不在意,只是想或是人家的小名,好像人家养了只猫狗叫喵喵和汪汪。现在看来,其实不然,天国里有诸多王爷,有名的太平镇国人物南王冯云山,男孩子说他姓冯,该不会就是南王的后人,太白鉴于时事,不能直接称呼小南王,就分开称为南南和万万。我浑身一机灵:如是天国的散兵经过南海有扔下小王爷的,问问跟他身边的侍女是什么出处,那人就是我阿嫲。

上人的眼睛迷茫了。五娘呐呐问道:“我听了这许多日才知道你要问的问题,可海滨广场大家和你一般年纪,论起来,得叫泰白婆老祖嫲,事情越久问题越模糊,这比南海捞针难多了。很难的一件历史悬案,再说,如是你推断错了,不是枉费偌大功夫?算了,还是快活当下就好。”上人说:“老爹把头给磕了下去,就是一个重重的承诺。潮汕人重信诺,一块大石头压我心上几十年了。我就想找大家帮帮忙。”五娘说:“你老爹不是也没料理着落吗,我陪着你说辞流了许多泪水,世间人谁都有挂心的事,你会不会管太多了,几辈人之前的事还要管,能管过来吗?我有兴趣是你的出处和你老爹走侨批的善后,今天你累了,明天说那吧。”上人背影后,大家呲她:“你赤裸裸挖人家的隐私,怕是把上人惹恼了,明天还听啥的?”五娘肯定说:“上人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能把自家的世事披露,必定是气量大度的人,明天你们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