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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低首 第十六章 翻江倒海

通过怪物的攻击速度,郑盗夫能够估算出对方的力量,承受斩击不会致命,也不会令他失去战斗能力,蕴灵境的武道宗师能够瞬间让自己的肌肉迸发肉芽,哪怕不能够完全修复伤势,也可以做到暂时的止血,然而他没有想到禅纞所赋予的月华竟是在承受斩击时化作了盔甲,哪怕那刺耳的摩擦声让他牙齿发颤,却连一点白痕都没有留下。

不过怪物的防御同样出人意料,哪怕郑盗夫自认已经把握住了对方薄弱的关节,配合他的拳法所拥有的“碎骨”特性,竟是一时间奈何不得对方。

这种近身作战最惧判断失误,他的所有后续作战全都建立在能够将怪物的一只蟹钳扭断之上,如果无法做到,不但是将自己陷入无比危险的境地,更是思路全无,要推翻之前所有的观察来重新寻找对方的弱点。

郑盗夫不觉得能够出现在沈红温掌界中的怪物会被他一拳破甲,若是不能一击建功,他闪烁的目光只怕再也无法绽放如同今日的光彩。

好在他的双臂爆发熠熠光彩,柔和的月光环绕,像是给他戴上了一层薄纱手套,令他那关节粗大满是老茧的手变得如同少女一般细腻,可是拥有的力量竟是生生在那怪物无比坚硬的甲壳上捏出了裂痕。

在心中感叹神女大人神通广大的时候郑盗夫瞬间发力,竟是改扭断对方的关节为扯下那只蟹钳。

墨绿色的汁液飞溅,以郑盗夫的小心谨慎自然脚尖轻点河面连连后退,他可不想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沾染剧毒从而阴沟里翻船。

他甚至没有将那锋利无比的蟹钳当做战利品带回,而是在落回河面后朝着那怪物遥遥打去一拳,如果他没有猜错,有着月华加持的拳意将会拥有难以想象的威力。

只是不等那一拳落在螃蟹怪物身上,苦河便是一阵翻涌,一道更加庞大的身影纵身跃出河面,那张开的血盆大口竟是将螃蟹怪物直接吞吃,锋利的牙齿搅碎了它的躯体,溅射出粘稠的墨绿色汁液和零星的碎片。

那一拳打在如小山一般的鲶鱼怪物身上,竟只在对方密布漆黑鳞片的额头留下几条细密的裂痕。

又有了一种直面黑暗生物的恐怖。

但是这一次郑盗夫没有退缩,他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并不是黑暗生物强得可怕,对方确实拥有能够轻易将他斩杀的攻击,但这并不意味着黑暗生物的能力能够对郑盗夫进行全方位的压制,如果他没有看错,黑暗生物的境界也只是蕴灵境罢了,和眼前的巨大鲶鱼怪一样。

一味和最擅长攻击的敌人比攻击,和最精通防御的敌人比防御,那不是武道宗师,那是纯粹的傻子,所以郑盗夫没有被鲶鱼怪惊人的防御吓到,也没有因为鲶鱼怪一口吞吃了螃蟹怪就觉得它拥有惊世骇俗的攻击神通,如果在禅纞神女的月华加持下,他还不能够战胜同等境界的对手,何谈迈向武道的更高境界?

禅纞没有去看郑盗夫,为郑盗夫加持一束月华便已足够,苦河龙王还未出手,若是连这种喽啰都要她解决,谁来应对之后更大的凶险?

好在郑盗夫没有令禅纞失望,当他踏足苦河中央与鲶鱼怪对峙,她便能够巡视这条波涛汹涌的江河,她还记得沈红温说过会以天风地火大阵顺手磨灭这一条兴风作浪的老蛟,可是苦河龙王似乎不在苦河。

鲶鱼怪的大脸占据半个身体,当它的下半身隐没在江水中,用嘴不断吞吐江水,又亮出一排排的锋利獠牙,仿佛江水下全是恐怖,极巨压迫感,它没有率先发动攻击,而是死死盯着以拳意排开江水的郑盗夫。

“白骨有些硌脚。”

神色无悲无喜的郑盗夫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随着他踩着河床,一脚踏碎了自己缝制的布鞋,淤泥螺旋翻滚,另一脚踏出,露出更多深埋河底的白骨,他仿佛能够听到稚童无助的哭声,更能从骸骨上密集的刮痕看到鲶鱼怪啃食骨肉的痕迹。

“为自己出拳,我的拳意大抵只能够让我有对着阻拦在面前的一切出拳的勇气,为了那些曾经将希望放在我身上的人出拳,我......”

郑盗夫的声音含糊不清,他已经裹挟着淤泥与河水冲到了鲶鱼怪的面前,月华收敛,好似手臂上的纹身,但随着由内而外疯狂激荡的力量,月华碎作点点银屑,又被怒意吞噬,在郑盗夫的双臂留下深深的灼痕。

一拳打在鲶鱼怪低垂的脑壳上,片片黑鳞宛如易碎的瓷器,在郑盗夫的重拳下破裂成飞溅的利刃,刺进了鲶鱼怪额头上的大眼里,也在郑盗夫的身上剐出细密的伤痕。

“曾经有人说郑盗夫是古夏国罕见的武道大宗师,不知道能不能让龙王老爷卖我一个面子,打盹的空隙打个喷嚏降点毛毛雨,解一解百姓的燃眉之急,我没有出声,因为我不敢面对龙王,我已经被黑暗生物吓破了胆。”

“我一直觉得龙王老爷能和这古夏国的老天爷比肩,行云布雨,是何等的神通广大,我这在普通人眼里无所不能的武夫哪里能够在龙王老爷面前说上话,我知道这不是说不说得上话的问题,而是我这样的纯粹武夫,是不是更合那条老龙的胃口,我和自己说我要韬光养晦,我要......夹起尾巴做人......”

“我知道孩子们都对我很失望,渐渐的对我失望的孩子一点点的不见了,我听说这是龙王的旨意,大家都这么说,但我知道其实大家都在害怕,我甚至不敢承认我其实也很害怕,我觉得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我能够再变强一点,或许我就能够和龙王老爷讨个说法......”

郑盗夫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是他汹涌的拳意撕开了鲶鱼怪额头的血肉,可见那如同金属一般的头骨,他的重拳将鲶鱼怪想要张开的血盆大口深深按紧泥里。

“可是我一直练拳,练拳,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什么样的拳头才能够堵上龙王的嘴啊,我告诉自己我要向天外问拳,问一问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我问个屁的拳,我只是想逃离,我再也不敢面对孩子们失望的目光,想要去到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想要躲着黑暗生物,想要躲着苦河龙王。”

鲶鱼怪的四肢重重按在河底的淤泥和白骨上,如同蛛网般的裂缝令它和郑盗夫脚下塌陷,被排开的河水倒灌,只要将郑盗夫淹没,以鲶鱼怪驭水的神通就能够轻易将这压制他的武夫反制。

“少年的我意气风发,拳拳无所保留,后来的我拳拳拖泥带水,满是亏欠,现在的我......”

任由浑浊的河水拍打在自己的身上,郑盗夫收回了右拳,用左手按在企图挣扎的鲶鱼怪额头,高高举起右拳,任由他压制数年的怒火流淌席卷将他的血肉撕裂,没有在乎燃烧的疼痛,朝着那扑腾的鲶鱼怪额头重重砸去,露出的森森白骨被怒火缭出焦痕,他一脚踏在鲶鱼怪的头上坚定道:“每一拳都要问心无愧!”

被打碎头骨的鲶鱼怪像是苦河里的一座孤岛,愈发汹涌的河水在回应郑盗夫的张狂,他举目四望,竟是再也找不到半分曾经见过的光景。

“我当初远远见过一眼老龙过江,今日为何不见踪影,我要把那些我曾经见过却又消失不见的人全都记在你的头上,你若是真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就出来吃我几拳!”

郑盗夫似乎全然不在乎右手的疼痛,仿佛当他鼓起勇气,以复杂的情绪为薪柴,可以燃烧出他不敢想象的强大力量,纯粹而明亮,有汹涌的拳意与澎湃的战意,还有从他脚下开始蔓延的几乎要将河面冻结的冰冷杀意。

将右手骨骼捏得咔咔作响,意志成了烙印在骨头上的图腾,郑盗夫低喝:“既然你藏头露尾,那今日我便翻江倒海,把你这条藏污纳垢的苦河捣个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