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勾魂笑得没心没肺,它能够知晓沈红温的所作所为,沈红温的脑袋后面没有长眼睛,却不影响它知道那两个截然不同的少年跟在沈红温身后是哪般战战兢兢。
齐太行收回自己之前天真的想法,看着那些攀附在墙上的鬼脸像是窒息般痛苦挣扎最后融化成糊在墙上的烂泥,他不再觉得这位前辈很好说话,他觉得用喜怒无常这个词来形容这个家伙比较贴切。
他想象不到这人欢喜是怎样一副场景,光是沈红温的怒就足以将他并不充裕的脑海占据,有一种夜深人静突兀惊醒身边萦绕的就是他邪恶笑容的恐怖感觉。
反倒是钟笙雾没有那么害怕,他秉承的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老老实实跟在那人身后,应该就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恶意。
“你就不怕把那两个小鬼都给吓着了?”
小勾魂似乎是在为两位少年如今的处境捏一把汗,但沈红温知道它是在嘲笑他用出如此冷酷的手段竟然没有真的将两个小鬼都吓到,他也能感受到钟笙雾的淡然。
“和不同的人相处要用不同的方式。”沈红温笑了笑:“或许你不相信,相比起钟笙雾,我更喜欢齐太行,虽然他是一个小混蛋,但我只要在他心中根植对于我的恐惧,让他害怕我,敬畏我,我就能够好好打磨他的根骨,你知道的,在根骨一道,我是老祖。”
小勾魂有一点意外:“齐太行便是你期待的弟子吗?”
转念一想,小勾魂认可道:“只从天赋来讲,他确实适合继承你的大道。”
“只是适合罢了。”沈红温对此好像并不在意:“他根骨极重,却没有养出相应的骨气,想要生出骨气极难,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必着急。”
小勾魂轻轻叹了口气:“那钟笙雾呢?”
摇了摇头,沈红温像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略显唏嘘,声音低沉:“这小鬼身上因果纠葛太多,我只是惊鸿一瞥便知道这是世间一等一的大麻烦,这就不得不说齐太行的好了,你看他这副模样便知道此生都能避免一些女修的大道纠缠。”
小勾魂深以为然,作为与沈红温休戚与共的真灵,他同样最怕麻烦,也知道怎样的麻烦最麻烦,若是能够先天规避某些落花有意,那在大道前程上可谓将是一帆风顺。
就在和小勾魂闲聊时,沈红温带着两个眼睛红红的少年在一处深巷拐弯抹角,最终在一处酒肆前停下了脚步,齐太行偷偷瞥了沈红温一眼,暗道这家伙是不是长了个狗鼻子,不然怎么能够找到这么隐蔽的角落。
酒肆不大,内外共有三张八仙桌,一位与钟笙雾和齐太行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坐在屋外的桌边枕着自己的手臂打瞌睡,沈红温没有吵醒他,并且伸手按住了想要当做狗腿子冲上前的齐太行的脑袋。
齐太行有些不理解,抬头问道:“前辈,以您的修为,为何还要等这家伙睡醒,依我看给他两个大巴掌就老实了,就当是替掌柜的教训他了!”
沈红温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着齐太行的眼睛,齐太行被沈红温看得有些心虚,本来就没什么底气的声音更虚弱了几分:“那就算他是掌柜,也没有大白天开着门却自己睡觉的道理啊!”
“你也说了是以我的修为。”沈红温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么我的修为与你何干。”
齐太行无言以对,又听沈红温说道:“你在我的面前不必伪装,也没有耍小心思的必要,你在我眼中简直戾气冲霄,我知道你想要毁掉自己看到的一切不属于你的美好,我不管,但是你想要借助我的手或者狐假虎威,我可以告诉你,趁早打消这份不切实际的幻想。”
齐太行面色剧变,想要狡辩,沈红温已经转过头来对他和钟笙雾说道:“或许你们会认为像我一样的强者能为所欲为,世界将要以我为中心,所有的弱者都应该臣服在我的脚下。”
将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沈红温嗤笑一声:“只有达到我的这个境界才会明白,强者更应该受到约束,不止是来自于这个世界的束缚,还有对于自我的克制,能力越大,越应慎独。”
脸色柔和了一些:“你们不用现在理解,但是你们最好将我说过的话都记在心里,等到你们的眼光成长到能够理解我话中含义的时候,就会明白这将会是你们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齐太行对于这种鬼话当然是嗤之以鼻,只不过不影响他牢记心中罢了,钟笙雾却在沈红温的话中品出了其他意味,他神情严肃,认真问道:“前辈是愿意传授我们修行之法吗?”
沈红温坐在长凳上,对钟笙雾微微翘起嘴角:“你确实很聪明,既然你那么聪明,为什么就不知道要向前看,不要沉溺于过去,我可以泄露天机,你真的会被淹死的。”
钟笙雾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轻声嘟囔:“我如果一点都不在乎过去了,难道不是背叛吗。”
沈红温当即赏了他一个板栗,怒其不争道:“你就当你自己在游泳吧,谁有功夫来管你?可是你非要把自己淹死,你说你是不是死有余辜!”
钟笙雾不说话了,齐太行心中窃喜,但是一想到前辈的痛骂也是出于对钟笙雾的关心,他便有些嫉妒,于是到了嘴边恭维的话也变成了生硬的试探:“前辈说自己修为高,不知道有多高。”
冷笑一声,沈红温斜瞥他一眼,不善道:“我愿意传授你修行之法,是你祖宗十八代的坟同时冒了青烟,你还挑上了?”
齐太行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冷笑以对。
沈红温不怒反笑,双手放在膝盖上,分明是坐在一条破长凳上,双脚踏着泥泞,却像是置身于云海之中,端坐于王座,风雨于座下盘桓,雷霆化作漫天神祇俯首,目光睥睨,令日月失去颜色,其声威严绽放如吹响大道法螺:“七阳当空,见天即我!”
齐太行倒吸一口冷气,他是不理解沈红温所描绘的强究竟有多强,但这股气势让他觉得只要学会了,在这古夏国里他是绝对能够横着走了,什么钟笙雾之流还不是一拳撂倒?
于是倒头就拜,高呼“师父在上”。
沈红温并不理他,转头看向钟笙雾。
钟笙雾犹豫了一会儿,紧紧握拳,坚定道:“我想变得很厉害,可以保护自己,可以保护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但很快他的坚定又不那么坚定了,低下头小声道:“或许我还是打不过坏人,但是我不想让我自己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沈红温点了点头:“你的理由很不错,我可以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术法,自保有余,而你不够诚心,你不止是想要借助我的名声作威作福,更没有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沈红温的话语中没有对齐太行的失望,他一如既往的平静,手指轻弹将齐太行击倒在地:“想要学你可以跟着学,但是你不配做我的弟子。”
或许被沈红温毫不留情地拒绝不会令人那么难过,但是感受到钟笙雾那居高临下的没有一丝一毫嘲讽也没有任何喜悦,一直以来都将一切偏爱视作理所当然的眼神,齐太行倍感受伤,还是前所未有的难过。
“你们都喜欢钟笙雾!全世界的人都喜欢钟笙雾!有多喜欢他,就有多讨厌我!不配做你弟子就不配做你弟子,我不稀罕!”从地上爬起来的齐太行嚎啕大哭,擦着眼泪鼻涕,让他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不行就不行!我不喜欢!全世界都围着他转吧,从来都没有人在乎我!”
看着跑掉的齐太行,沈红温无动于衷,钟笙雾略一犹豫,还是问道:“虽然我觉得他说的是事实,但事实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一些?”
“小小年纪,就懂什么是残酷了?”沈红温轻轻敲了敲桌子,对那揉着惺忪睡眼的少年笑道:“这小鬼年纪轻轻就满腹忧愁,小掌柜可有最烈最烈的酒?”
对钟笙雾投去充满怜悯的眼神,少年掌柜轻叹一声,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三壶酒放在沈红温的面前,他像是一只老母鸡牢牢护住面前的酒,虽然心中了然,还是问道:“敢问前辈可是我家中长辈所说的那位故人?”
沈红温露出温醇如酒的笑容,笑骂道:“你家长辈就给我准备了三壶酒吗,要知道当年我从望楷秘境离开,他们可是哭着喊着说我归来之时,会让我一醉方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