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得眼珠子发绿的刘臣找了一截细铁丝,弯成鱼钩状插进腐肉里,先对着镜子把脸上的蛆钩出来,扔到地上用脚碾成肉泥。当他像狗一样,伸出舌头吃着手上的大酱时,脑袋里又冒出新念头,
他妈的,你们这些蛆也敢来欺负我!狗娘养的蛆,你吃我的肉,我就不会吃你的肉么!于是把大酱和蛆一块吃了下去,还真挺香的,好歹也是肉哇!
有天老豁牙子看见了,就对他妈说:
“七号大妹子,你家酱缸里有蛆了吧?”
“一号大嫂,你觉得咱家脏吧?”
“看你说的,七号大妹子,你可千万别多心啊,我是说,说小臣身上的酱、、、、、、”
“一号大嫂,我怎么会多心呢。当然啦,咱家的酱嘛,是不如你家的味道好。可俗话说的好哇,百家酱百家味儿嘛。我说句不好听的,谁家酱里不生蛆呢?”
“那倒也是,俗话说的好嘛,‘井里的蛤蟆,酱里的蛆,老母鸡的屁股,叫驴的鞭。’其实,这些东西一点都不脏,吃起来香,香得一塌糊涂。”
“你那张嘴可真乖巧哇,说出话来特招人听,你光靠嘴下辈子都有吃有喝了。”
“干嘛下辈子啊,这辈子有吃有喝才是福啊!。得啦,闲话少说吧,七号大妹子,你家小臣的伤咋总不见好呢?”
“别提啦,一号大嫂,那小杂种气死我了,给他抹了那么多的大酱,都让那个馋痨鬼给舔着吃了。这年头呀,酿点大酱多金贵,全家人都舍不得吃啊,这不,咱家的酱缸又见底了。”
“让孩子上咱家端几碗吧,咱家的酱还有大半缸呢。“那就多谢你啦,一号大嫂。左邻右舍的人啊,都说你老豁牙子是活菩萨呢。”
“得啦,七号大妹子,别让我折寿了,等小臣放学,叫他来我家端酱吧。”
当天下午,妈妈找出家里最大的一个粗瓷土碗,打发刘臣到老豁牙子家讨大酱。刘臣来到一号,老豁牙子先用盐水给他清洗了伤处,抹上大酱,说:
“孩子,往后你一放学就先到我家来。待我给你伤口上换过新酱后你再回家。”然后给他的大碗里舀满大酱,当他端着碗转身离开时,老豁牙子叮嘱道:
“小臣呀,回家跟你妈说,酱吃光了再来端啊!”
“谢谢你,大娘、、、、、、”刘臣的眼泪滴落在大酱上。老豁牙子家的大酱真香啊,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黄豆香味。刘臣忍不住伸出舌头,猛舔碗里的大酱,回到家时,碗里的酱已让他舔出一个坑。妈妈接过酱碗,先用手指抹出一点酱送到嘴里,尝过味道后不由赞叹起来,哦,老豁牙子家的酱是真香啊!
直到这时,刘臣才想起,自己家的酱一直是臭的,怪事儿呀,从前觉得自己家的酱还挺香的呢。从打记事起,每年烀黄豆做酱块子时,妈妈就开始念叨,酱味儿随脾气,啥人啥味儿。我这人心善,脾气又好,安分守己,广结善缘。咱们家的酱呀,还就得我亲手酿。不是自个儿夸自个儿,谁家的酱也没有咱家的酱香。
刘臣活到现在才知道,老豁牙子家的酱是名副其实的香。显然,这归功于老豁牙子脾气好,人缘好。哦,怪不得自己家里的酱那么臭,原来是做酱的人、、、、、、
这时,妈妈发现酱碗里有个坑,突然变脸了,气哼哼地说,
“这个老豁牙子,讨她一碗破酱么,还不给装满,真抠门!小臣,是不是你偷吃了?”张明礼使劲摇了摇头。
“那你今天就别喝水,看不渴死你这个小杂种!”
这一天,刘臣真就渴得嗓子冒烟也没敢喝水。从此他落下了干咳的病根。第二天放学没敢到老豁牙子家去换酱,因为胳膊上的酱都让他舔光了。第三天老豁牙子站在家门口把他堵个正着,
“小臣,昨天咋没来换酱?”张明礼羞得无地自容,
“大娘,我、、、、、、”
“小兔崽子,嘴巴馋是不是,给你当药用的酱你都偷吃了,怪不得不敢来见我。”
“大娘,你家的大酱太香啦,我、、、、、、我、、、、、、”
“你是饿了吧?哦、、、、、、跟我进屋吧。”刘臣垂着头走进了老豁牙子家。老豁牙子戴上老花镜,极其细心地为他清洗伤处,
“小臣呀,大娘不是吓唬你,你要是想烂死,你就舔吧,反正是你自己身上的酱,你就偷吃吧。我呢,也豁出去了,天天给你抹新酱。”
“大娘,我不敢了。”刘臣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老豁牙子了、、、、、、
“大娘,你家的酱可真香啊!”
“什么人做酱什么味儿嘛。”
刘臣真的不再偷吃抹在自己伤口上的大酱了。没过几天,伤处便停止腐烂,紧接着结痂,剥落,长出新肉。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的烫伤终于痊愈了。他刘疤瘌的外号的号龄也有半年多了。在同学当中,他这个外号和“叛徒”一样,只有贾援朝不叫他刘疤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