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时,那双漆黑如沉墨的眼睛已然化作灿金竖瞳。
周围的软红香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高阔宽广的山巅,四下云雾缭绕。
头顶乌云密布,耳畔狂风疾驰,风起云涌间,飞沙走石,天光黯淡,隐有暗雷滚动,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沉闷压抑。
谢玉昭仰起头,远远看见一道立在空中双手执剑的背影。那人身量颇为高大,可站在空旷云间,四野皆是蛰伏闪烁的雷光,更衬他渺小如尘埃。
她眸光微动。
蓄势已久的天雷轰然落下,刺目的光芒转瞬便将男人猎猎衣衫吞噬,巨响之下,充斥着令人颤抖匍匐的威压,霎时间,山河动摇,挟着天崩地裂的气息,汹涌如潮。
刺目雷光中,倏然闪过两道幽兰光芒,剑意如龙,剑心似焰,不退不避径直迎上雷柱,时间似是在此刻暂停,下一瞬,掀起一阵海啸般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旋,层层向外荡去。
继而,便是第二道、第三道...
纵然离他甚远,那水波般漾开的灵气波动荡至眼前时,谢玉昭还是打了个冷战,毛发竖起,一股从心底散发出的恐惧敬畏感飞速占据她的大脑。
这便是...大乘渡劫?
一只手轻轻抚在她的背上,她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扭头望去。
回首的瞬间,熟悉的女声低叹着响起:“明知不会成功,为何还要去尝试呢?”
狂躁的疾风撩起她的黑发,文姜的眸中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谢玉昭的注意力却被她苍白的脸色吸引,她这状态...比谢玉昭以往任何一块记忆碎片中看起来都要虚弱。
面色苍白,神情恹恹,一副病入膏肓的倦容。
——她快死了。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在她的脑海,谢玉昭的思绪便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你这话不会是说给我听的吧?”
一袭黑衣的男人腔调散漫,懒洋洋道:“在做一辈子的懦夫和做一刻的勇者面前,无论是我还是少寂,都会选择后者——虽然他这行为和莽夫也没什么区别。”
上穹仰首望着空中那道和天雷奋力纠缠的身影,他虽还是往日那副懒散样子,表情却不轻松,甚至带了些若有若无的沉重。
文姜抱紧了怀中的狐狸,想要像往常那样露出笑容,可是扯了扯唇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所以——你要努力活得久一点。”
狂风骤雨间,上穹忽然回过头来望向文姜,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如果你死了,我可不能保证我会比他强到哪里去。”
文姜怔怔地看他半晌,轻抿起嘴角。
雷声轰鸣中,女人眉眼弯弯,恬静柔和,轻声承诺道:“我会的。”
她的话音随风散去,天边兀地传来凄厉尖锐的剑鸣,周围景色也愈发扭曲朦胧。
要结束了。
小狐狸仰起头,最后所见便是浮于空中那道身影手持两把断剑,在云间滚动的雷光中张开双臂。下一瞬,万雷骤聚,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重重落下,毫无怜悯地将他吞噬。
天雷所过之处,是连神识也无法看透的刺目空白,唯余心底无尽的惶恐。
-
内室中,谢玉昭怔怔盯着屋顶,过了好一会,视线才勉强聚焦。
自她额间,隐约渗出一滴冷汗,顺着滑落鬓角。
虽然只是梦境,可在最后时刻属于天道的威压铺天盖地降下时,纵使历劫的人不是她,仍旧心惊肉跳,忍不住萌生退意。
...真的有人能在那样的天雷中活下来吗?
即便站在了修士能够到达的顶峰,面对飞升的雷劫依旧渺小无力。
那种威压甚至连大乘修士都无力抵挡——似乎天道之前,无论是炼气还是大乘都没什么区别。修士想要对抗那种天雷,无异于蜉蝣撼树。
...这个世界,真的还能飞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