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公一听,挂在脸上的笑容放大,“娘娘说首辅大人应当明白何为‘留得青山在’,”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在前首辅神情变色中继续道,“其余的,您心中定有数。”
音落他不再逗留,拂袖而去。
余下曾经号令群臣的首辅垂首从喉头发出的“咯咯”笑声,宛若这牢狱下万千恶鬼在讥笑,久久不散。
*
这日,戚霖趁着午后日光暖和出门到侯府给受风寒的顾墨玧复诊,施了针后便让残光给睡着的病人盖好被褥,自己拎着医箱出了里间。
月九龄在外间听到动静起身,偏头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男人,随即收回视线对面有病气的戚霖说:
“有劳戚神医特意跑一趟,我送你一程。”
戚霖闻言开口欲作答,只是一张嘴吸入冷气便先咳起来,显得脸色更加苍白了。
“咳咳——左右也是个闲人,出来活动活动腿脚,这个寒冬也能好熬些。”病秧子自嘲道,但没有推托月九龄的好意,于是两人抬脚往门外走。
出了门,他似是无意地提起,“我听闻,首辅伏罪了?”
那日月九龄与顾墨玧从天牢出来后不过一个时辰,就收到江聪派人传信,月铭开口了——在此之前,无论是接到抄家落狱的圣旨,还是被人带上镣铐换上囚衣,那个曾经叱咤朝堂的男人都未曾低头张嘴,却在见了“家人”之后,供认不讳。
月九龄嗤笑一声,眼底映着院中的白霜,“他从未承认过自己谋杀忠良,老侯爷和邹老将军的案子便不能了。”月铭是只老狐狸,知道什么罪不能认,“至于其他真假难辨的罪行真追查起来,最后能定罪的没几条,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当年杀害顾霄一事做得太干净了,知情人甚少,张钦或是其中之一,但他此举目的只为扳倒月铭并不想把自己也断送进去,因而不会引火烧身。
而且,月铭那日在天牢对顾墨玧说的话,月九龄直觉他在暗指什么,而顾墨玧可能也领会到了。
注意到戚霖突然沉默,偏头见他欲言又止,桃花眸底冰霜消逝,弯了一下,“戚神医有话不妨直说。”
戚霖掩唇咳了咳,才问道:
“无关月首辅,只是想起夫人曾说连哺育您成人的奶娘都不知您身上其实有毒?”
“不错,与我一同长大的丫鬟也不知,应当是从未发作过。”
月九龄答完露出诧异,停下脚步看向戚霖,“你有头绪了?”
戚霖乃神医世家之后,自小泡着药罐子长大的,身材显得比一般成年男子要瘦弱些,但却不柔弱,黝黑的眼睛似乎因为身子虚弱而偏浅,呈灰黑色。
灰蒙蒙的瞳孔一旦失神或凛冽便容易让人心生恐惧,好在他的目光向来不带攻击性,便显得温润谦和,江言忆曾腼腆地对月九龄说,戚霖不冷脸时的眼眸如星空下的湖泊,她愿意溺死在里头。
而此刻温和的男人眼神深沉如霾,语气郑重:
“在下有个设想,这毒之所以能长期存于体内而不被察觉也不发作,或许不是毒之特异或者下毒之人的能耐,而是这毒是您从娘胎里带的。”
月九龄眉心一动,瞳孔皱缩,也就是说,符沁在怀孕期间可能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