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忆一出姝妤宫,天便塌了。
拳头大小的雨滴毫无征兆地当空砸了下来,石块一般落在细皮嫩肉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跟在身后的宫女手忙脚乱地撑开油纸伞要去给忆安郡主挡雨,可这雨下得又急又大,还夹带着狂风四面八方地吹,脆弱的伞很快就报废了。
几个小姑娘都被淋成了落汤鸡,瓢泼的大雨形成一道道水帘,阻挡了前进的脚步也模糊了她们的视线。
不时的电闪雷轰得人心颤,但江言忆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平时衣裾上有个泥点子都受不了,此时身上基层薄薄的衣料都湿透了全黏在身上也不肯停下来躲雨,精致的绣花鞋踩着水泥往前冲。
江言忆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害怕过,黑夜里冰凉的风雨拍打在身上让人本能地恐惧,心跳在不断地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有时喘得急了还呛进鼻子里,疼得直掉眼泪。
漫天的雨声在耳边擂鼓似砸得她产生了耳鸣,短暂地对外界的声音失去了感知,但是阿龄冷静的声音却一直在耳边萦绕:
“阿忆,清醒了帮我个忙……”
雷雨夜能让人畏惧,也能使人安心。
世间万物都被笼罩在这场大雨里,任何动静都会被掩盖过去、冲刷着,目之所及只有雨帘,而雨帘之后的光景又无从得知,喧闹也安静。
江言忆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见着人了。
她扑过去揪住个人,不等对方开口就冲着她耳边喊。
被吼了一耳朵的禁军将士愣了愣,反应过来要把她抓起来询问,这会儿后边跟着的小宫女追上来了。
小将士常在这片巡视,认得姝妤宫的人,很快就想起今夜静姝公主请各家小姐进宫一事,再看朝自己大喊的少女,猜想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怎的跑出来还弄得如此狼狈?
心一软,身体就本能做出了回答。
千金小姐看着他指的方向,想也不想地推开他跑了,留下一众禁军将士在雨里面面相觑。
江言忆没跑多久,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仿佛看到了救星,眼眶一热,不顾形象地大声呼叫:
“秦大哥!”
*
月九龄还没弄清自己在与死者共情时不再仅限于脉象而是像“鬼上身”似的是怎么一回事,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喜欢附了身之后的那种失控感,这让她不安。
而且戚霖的话她听进去了,过后会反噬。
想到温润沉静的戚神医,月九龄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动了动。
体会一个人死前的种种就能让她脱力晕睡一整天,更别说这具二十三个人拼凑出来的尸体了。拼凑的尸块之间血脉不相连,不可能在共情时将所有人的心境情绪都串联混淆起来,但只要她进入共情,就无法感知外界的事物了。
屋里唯一还有神智的活人非要用命和她分出高下,虽然事先已经约法三章,但她当着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毫无防备地共情,那是不可能的。
脆弱脖颈被割破的明姝依旧无知无觉,月九龄在郑竞催促的眼神中转身,她借由这个动作,将五指缩进衣袖里。
李云的尸体早就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了,尸体水分早已蒸发,只剩下干枯的皮肉贴在骨头上,勾勒出骨骼的形状。
月九龄看着那空洞洞的眼眶,微微蹙眉,转而落在另外一具不协调的尸体上。
脚步顿了一下,藏在袖中的纤长手指在小小空间里翻动,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把手伸出来!”
郑竞警告的语气以及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一同从背后传来。
月九龄身形一僵,停在了原地。
“想耍花招,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