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青橙交代的,说她们发现这几个参与今届科考的人凑在一起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更加坚定了要“替天行道”的决心。
黄莺没料到月九龄突然转到案子上面,怔愣了一下,眼里的愤怒渐散,恢复了平静,定定地看向她,“县主是在替牵扯其中首辅大人打抱不平么?我听说令尊在幼时待您可并不好。”
月九龄坦荡回视——此时的黄莺像是换了一个人,语气竟与方才惶惶不安截然不同,充满了讽刺:
“如今您为自己争了口气没人敢再轻易对待您,想来还没尝过这世间的疾苦与险恶,恐不知有些人为了名与利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干得出来罢?”
“别随便猜测我的想法。”月九龄轻笑一声,冷冷道。
“我想知道,是谁告诉你他们为了追名逐利暗通款曲,私相授受的?据我所知,黄夫人在皇城就认识一个温之庆,这么要紧之事不可能是在路上酒肆听来的,当时的你没门没路,连温府大门都进不了,总不可能是温之庆自己在你面前说漏嘴的吧?”
青橙的口供里没有提过她们是如何得知的,这个消息仿佛是从天而降砸在她们头上似的——就连老天都想借她们的手惩戒恶人。
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们还有个“消息灵通”的帮凶,青橙在陈述犯罪过程时故意淡化了这个人的存在,不想将其供出来,黄莺亦然。
看着对方意料之中地露出错愕,月九龄毫不留情地将她们藏着掖着的人说出来:
“是你们视为神邸的郑先生说的,对不对?”
虽是疑问,却没有给黄莺回味的余地,而是继续说下去,“我猜他还跟你们说他曾经就是因为这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风气而落榜,如今虽没了考取功名的心,但仍耿耿于怀,也不忍看努力的后辈与世人们被蒙在鼓里。”
音落,这才反应过来的黄莺一下怒发冲冠,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嘴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月九龄自顾自地提起手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拖长尾音,“嗯,这么说来,贵主确实是一个大公无私,舍身取义的好人啊。”
黄莺自然听出了嘲讽,愤愤不平地质问:
“难道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遇到不公就该忍气吞声么?”
“不该。”月九龄扯出一个讥笑,“不过我们正常人都会选择‘报官告状’这种正道,而不是怂恿他人擅自‘伸张正义’、直接残杀嫌疑人来博人眼球、掀起轩然大波这种歪路。”
被噎得瞬间语塞的黄莺整个人原地晃了晃,但很快怒目圆睁:
“他们罪有应得!他们早该遭报应,我们不过是在合适的时机向世人揭发这些人丑陋的面目罢了!”
听着这火花四溅、让人大气都不敢出的唇枪舌战,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唯恐会影响了九龄县主的计划。
顾墨玧则注意到黄莺激愤之下没有否认那个郑先生参与她们杀人的说法,看来她心里也并非全然赞同那位主子的行径,所以当月九龄猝不及防地撕开的那人伪善的面具露出丑陋的嘴脸时,她就有些动摇了。
墨眸深深地注视着身旁的冷静自若的少女,眉头却没有舒展过。
月九龄自然也察觉到了对方已经有了破绽,不缓不急地追问:
“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她有意地循循善诱:
“若你家先生真的神通广大到能提前得知的小动作、真心想揭露科举舞弊的,大可在他们狼狈为奸时带人闯入——届时人证、物证齐全,不用你们动手,那些人自会声败名裂,再无翻身的机会。可他却偏偏要买一赠一地让你们也搭上性命,你不觉得奇怪么?”
顾墨玧同月九龄一同办过几次案子,每次亲眼目睹她对犯人使用诱供手段时,总会忍不住心中惊叹——当她想要套话的时候,根本没几人能招架得住。
这时,她的声音有种特别的魅力,让人忍不住集中注意力去倾听她说话,而她言语间语气情感拿捏也恰恰如其分,让闻声的人会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引导去思索。
“我的想法恰好与你相反,我觉得不是你们在迎合时机,而是时机成就了你们。”
此时黄莺跟在场所有人一样,内心已经对她这个“相反的想法”产生了兴趣——虽然没有开口询问,但专注目光一闪而过的疑惑说明了一切。
月九龄:“否则你们大可在他们聚众欺君罔上时一窝端了,省时又省力,或许还能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一个人的头上,其他三人侥幸的话还能捡回一条命。但你们选择了分别行凶,而且日子选得也很有仪式感……很有意思。”
脱口而出的习惯用语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便从善如流地换了个易懂的,并不会对此造成一丁点儿影响。
入套的黄莺这时内心已经默认了月九龄的说法,瞳孔无措晃动——可如此一来,郑先生便与她心目中的形象背道而驰了。
事实与信念的冲突将她原本坚不可摧的壁垒撞塌了,双目瞪大欲裂,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不是,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