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霆均自被带回来时为自己辩解过几句,之后便可以说是沉默寡言——看着不大像被指认的罪犯,反而更像个被冤枉了也依旧忍辱负重的老实人。
他从一开始被顾墨玧撞见时的惊慌失措,到强作镇定矢口否认,再到听着连云韦关于四年前一战的悲惨遭遇时其他将士开始心生怀疑而动摇,到此刻一副不争不抢、任人宰割的模样。
“不知侯爷和县主想让我说什么?”他说这话时目视前方,神情平静,语气生硬,像一只撬不开嘴的蚌。
音落,厅内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吸气声——刚刚连云韦说了那么一大堆,他听不到吗?如今的局势对他十分不利,而他竟然还能镇定自若地问出这话?根本就没将九龄县主放在眼里!
被看轻的九龄县主并没有像众人想象那般气急败坏,而是耐心地问下去:
“关将军对连云韦的指控有何看法?”
关霆均面无表情,“无稽之谈。”
他这么淡定不是没有理由的,连云韦所说的一切皆是他的一面之词,除了那两块被磨灭得几乎看不见题铭的碎片,根本拿不出更加有力的证据来指认他们勾结东洋人私运两江大营军 火的罪行。
而关霆均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同奸诈狡猾的嫌犯斗智斗勇是一个漫长且容易失控的过程,不过月九龄似乎格外沉得住气,她不怒反笑,往后靠在椅背上,缓缓地一字一句道:
“看来关将军是不会轻易承认曾同刘诚等人私运军 火卖给东洋人,致使大燕四年前与东洋一战因弹尽粮绝而损失惨重的,沿海一线险些沦陷的后果了。”
她说得极慢,语气轻缓,却字字都击中人心,走 私与叛国都不是小罪,只一条就足以诛九族了!
这时,院内有整肃的脚步声响起,人数还不少。
关霆均抬起他那双既犀利又阴沉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月九龄,似笑非笑,“县主何必明知故问。”不到最后一刻,谁会上赶着让人抄家灭门?
月九龄不闪不躲,就这么坦然地回视,试图通过他那阴恻的目光探究他内心最深的恐惧......
余光瞥见顾墨玧的亲卫走近,压低声音汇报着什么,因她与顾墨玧离得极近,因而将亲卫禀报的内容听得一字不落。
她一心二用,“可你当年就是负责辎重处军 火粮草出入库的校尉,竟对自己手下将士的监守自盗毫无察觉么?不大像是‘严谨细致’的关将军的行事风格啊。”
关霆均这会儿倒是识趣,知道否认也没用,认错认得十分干脆:
“辎重处在我监守下出事,确实是我的失职。”
却半点不提他曾经亲口承认“亲如手足”的手下——大难临头,这些所谓手足也可以果断砍掉。
顾墨玧听完了亲卫所报,蹙着眉头沉声下令:
“搬进来!”
亲卫领命,向门外的人打了个手势,便有十几人搬着什么东西进了前厅。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搁放着的东西,神情从茫然到错愕再到震惊。
而原本镇定自若的关霆均则是身形一晃,脸上有了裂痕,难以置信地瞪着地上的东西:
“你,你们......”
月九龄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
“关将军不肯承认也没关系,这是在关府地窖搜到的,不如你当着侯爷和诸多将军的面解释一下,在家里私藏军 火意欲何为?”
此刻在地上搁放的不仅军中常用的几样的兵器,还有用来轰炸山体城墙的炮火,数目抵得过两江大营三五日的消耗了。
若说关霆均刚刚还胸有成竹地认为只要他咬死不认就没人能将他定罪,那么这会儿满地的兵器炮火则像是一记惊雷在他头上炸开,由不得他闪躲。
月九龄起身,走到这批军火前,随手从中抽出一支箭,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边回头问坐在上座的男人:
“据说这些不是过你‘私藏品’的十分之一,敢问侯爷,武官私屯军火是合法的么?”
顾侯爷闻言,原本深沉的神色有所缓和,“根据大燕礼制律法规定,不论文官或武官,随从护卫不得超过百人,更不能私自持有或使用火 药。”
月九龄状似恍然,收回视线看着此刻跌坐在地上的关霆均,清脆的声音在厅里回响:
“那关将军公然无视朝廷律法,私自囤储这么多兵器火 药是想做什么?造反么?”
关霆均怔愣间听到“造反”二字,连忙出声否认: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月九龄居高临下地打断他,指腹摩挲着肩头的刻字,冷笑道:
“我看这批军火的题铭都是‘晟宗十一,玖’,正好是当初那批本该葬身一场大火的军火,我想这是你从偷 运的军 火中偷藏起来的,打算自己拿去黑 市卖。可谁知突然遇上敌袭,大燕因此损失惨重,于是你不敢轻举妄动了,也担心会引火烧身,所以想让这些它们烂在你家地窖里,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