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风喧嚣,路旁的石子纷纷被挤进石缝里,它有没有感觉陆盛不知道,但他的脸被风吹麻了。
山风贼大。
陆盛轻轻揉捏红肿的手指关节,绵密的疼痛刺激手掌神经频繁跳动,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极限出刀的代价就是指骨被扯得扭曲变形,而这伤日积月累,已经到十分严重的地步。
往后三五日不能随意动刀。
他压住心底的焦躁,回望山脚一眼,那儿已被浓雾裹紧,目光所到其余处,皆是白茫茫一片。他的焦躁为之一缓。
整片苍茫地,独此一座山。
“好嘛,夜里万籁俱寂,猛兽游走其中,看不见听不着。现在天一亮,又是浓雾遮掩,又是裂风刮耳,还是看不见听不着。什么鬼地方。”他的脚压住滚动的石子,骂了一声。
“娘希匹!”
这一日的经历可谓光怪陆离,给他心里造成极其剧烈的刺激。
回想自己一头扎进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一头黑熊正是血淋淋的教训,给自己泼了盆冷水,叫自己小心谨慎。
好在胆气未丧。
他瞥了胯边牛皮袋内的剔骨刀一眼。
不,胆气正旺!
他忽然猛搓脸颊,一直搓到皮肤滚烫,才扣上熊头帽,露出一对狭长眼睛。
什么牛鬼蛇神,落我手里就是案板活鱼,剔鳞开膛,宰了便是。
这般想着,他上山的脚步加快,崎岖山路在他脚下仿佛是平坦大道,走着走着,不多时,已到山腰。
只见他忽然停住,眼前忽然出现一株菩提树迎风伸枝,数不计的枝叶摇曳,状如蒲扇,刹住他火燎火燎的脚步。
陆盛不自觉掀下熊皮帽,懵了都。
菩提树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愈发欢快的舒展枝叶,尽显优雅。
好一会儿,陆盛才反应过来,只见他上前摸住需要几人合抱的主干,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真他妈大,比隔壁二嫂子的还大。”
菩提树忽然呆滞。
“嘿嘿。”
陆盛捂着微微张开的嘴巴,有些不好意思。
“哎哟~疼。”
一颗菩提果忽然从树上掉下,砸到陆盛的头,滑溜溜顺着毛皮滚到他手里。
“给我的?”陆盛瞪大了眼睛,看着菩提树问道:“这么好?”
菩提树依旧呆滞。
“就是给我的。”陆盛点点头,摩挲亚青粗糙的菩提果几下,就收进怀里,随后撒腿就跑。
“谢谢嗷~”
望着男人上山的背影,菩提树一时无言,漫天翠绿色的圆叶纷纷凋零,徒留一茬又一茬的枯黄枝干,空气中隐约传出一声低微的叹息,透露心酸。
上山的时间越久,那座高不可攀的浮屠越来越近,起先只是个塔形,随着加快的脚步,越多的细节开始在陆盛眼里披露。
大塔有形,顶天立地。
四方檐角挂着的铜铃此时被风吹得“当当”作响,点立在尖角的珈蓝低头单手一拱,背负长戟,石眼低垂,威严不动。一旁的夜叉有样学样,只是面目狰狞,挡不住那股子凶煞恶气,叫人生畏。
它们都在注视前来的香客。
“你来了,施主。”
焦作僧站在月台上,身子微倾,红黄相间的袈裟拖在地上,不似居屋里那般小心翼翼:“出家人在这里,恭候多时。”
陆盛仰着头,与夜叉石像对视一眼,忽然一笑。这秃驴,装什么好人?
他垂低头,拿手指挖了挖耳朵,又扣出指甲盖缝的碎屑,漫不经心回道:“大师,我可看不见你的恭候。”
“呵呵呵呵。”焦作僧轻松一笑,丝毫不在意陆盛话里的意思,他对着塔门做出请的手势:“既来我山门,出家人岂有不招待的道理,请入塔,一品粗茶。”
陆盛顿时眯起眼睛,狭长眼缝打量塔里头昏暗的大殿。大殿内供奉一尊佛像,它端坐在莲台上,丰腴的佛手合十在胸前,下巴上的面目看不清,只从脖颈角度上看似乎是在低头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