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意站起身,走向门口:“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怎样,我说过了不会让你现在死,梁犊要死,但是在他死之前,同样的痛苦他必须经历一遍。他在济水湾舍生忘死要救的那个人现在在石帽寨吧?梁犊很快就会看到那个头颅传遍青州。”
“我姚家经历的苦痛,我要每一个动过手的人十倍百倍地咽下去!”
姚文意已经彻底被仇恨所改变,当年的六小侯爷之首,都城年轻一代最年长也最受瞩目者,青州一州游击将军,风流倜傥,白马银枪的翩翩少年,如何还能与此时似阴暗角落毒蛇的人相联系。
李遗当然想不通姚文意是如何对自己的所有动向知晓得如此清楚,他只觉得后背直发寒,与这些所谓的大人物打交道实在触目惊心,自己所谓的聪明心机似乎就是他们眼中的一场游戏!
明白姚文意是要对梁泊动手了,算算石帽山到此的距离,只怕姚文意在未到管城时就已经将事情做过,梁泊他...
李遗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他愤恨地一拳锤在桌面上:“如此下去,你们姚家只会死越来越多的人。”
“你只知道姚家死了人,你要报仇。可姚修武不该死吗?年纪轻轻已经杀过多少人?别人就不能找他报仇吗?你什么都知道,可又知道为什么我带回了一个幼童吗?他的血仇是上天赐予的吗?他以后要不要报仇?以后他的仇人的子嗣要不要再找他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是一句屁话,可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不变的道理,就算是你们姚家又怎样,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挡不住别人就是要报仇!”
“你们胡人占了天下觉得这天下子民都是你们圈中牛羊,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杀就怎么杀,那就得记住,杀人者人恒杀之!天下没有白杀人的道理,绝不会有!”
李遗唾沫纷飞,神情激愤,直抒胸臆。
一连串心里话说出来,李遗挺直了脖子,死就死,心里痛快了!
姚文意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盯着他,居然没有恼怒,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认可。”
“但此刻,杀他,比杀梁犊还重要,不然,我过不去。”
李遗听出言下之意,梁泊还未被杀?那就是眼下还没死?
姚文意丢下最后一句话:“胡人?哼,你出门一趟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他亲自拉开厅屋通往前街的门板,李遗看到自家小屋外翟闻正陪着几名戎装之人静静等待,翟闻看了一眼屋内那个一如既往失魂落魄的少年,随后收回了视线。
姚文意此行只带了寥寥几骑,按姚万重的用意绝不会给他如此薄弱的护卫力量,料想应是悉数被派去了石帽寨。
李遗纵然是对梁泊的能力放得下心,却也实在无法低估姚文意的杀心。
姚文意带头翻身上马,不与任何人言语,一骑绝尘出城而去。
待晨烟散尽,翟闻看也不看李遗一眼转身就走。
李遗却跳出门来,大声喊道:“县令大人!”
众目睽睽之下,翟闻置若罔闻步履匆匆离去。
身后的一众差役也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紧随其后。
唯有田正一人,远远扔来一个钱袋,落在李遗脚边,不用去看李遗也知道那是两贯钱,说不得连那二十文零钱也在其中。
这绝对不是田正他良心发现,更不是田正看在姚小侯爷的面子上跟李遗套近乎。
他们这些人物的消息是何等灵通,大人物的一喜一怒,一颦一笑都是他们主要的钻营内容,这是悔恨跟李遗扯上了关系,巴不得立马全部撇清,免得以后李遗一家子呃血溅到自己身上。
李遗喊叫翟闻当然没有别的事情,只是一腔私愤而已,不管当初的真相如何,李遗认定是翟闻将自家的血案泄露了出去,才引致了这后来的一切祸患。
他真想在这全城百姓面前问保境安民,爱民如子的县令大人一句:“城门口酒肆卖酒小子去了哪里? ”
回到小院,李遗关上门,发现小小的五个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让几个孩子将屋中的狼藉收拾掉,随后走进后院,双婶儿晨起的这会又发了病,面对着墙壁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李遗收拾出自己所有的金银财货,不足三贯的铜钱,还有五颗金豆子,一根以后要交给小默的银簪子。
他找了块布帛将所有东西小心翼翼包起来揣进怀里,便走出了家门,丝毫不在意那不知是以前就跟上还是眼下已经不再掩饰自己身形的尾巴,直直去了梁家酒坊。
梁老爹对他的再次出现丝毫不在意,磕磕旱烟斗嘿嘿笑迎上来。
李遗开门见山道:“老爹,小院拖欠的租金是您付的吗?我来给您送钱。”
梁老爹挥手让他坐下,亲自去筛了两碗酒端来,打趣道:“怎的,出门一趟阔了?”
李遗在恩人面前没有什么好掩饰的,拿出一颗金豆子,我想买下那个院子,剩下的都给老爹您。
梁老爹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遗:“阿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知道这多少钱吗?”
李遗笑道:“不白给您,您看您留多少,剩下的折成酒水,每天往我那里送一坛,酒肆还得开。”
梁老爹闻言没搭话,眯起眼看看笑容干净的少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从梁老爹那里走来,李遗路过药铺又采购一番,直接回了小院。
将双婶儿的药给几个孩童交代清楚。
李遗将剩下的钱财悉数交给了小双,表示以后家中的支出都由他来操办。
李遗又孤身一人走进了柳家面馆,在没有旁人的后厨,李遗扑通一声给夫妇二人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没有说什么含泪告别。
夫妇二人感动之余不明所以。
李遗将酒肆幌子的灰尘抖落干净,重新挂起。
嘱咐几个孩子道:“以后你们就是亲兄弟,小默是新到,但是你们也要将他当亲兄弟看待,今后不准让人欺负他明白吗?”
涛子不满道:“他是个哑巴,都不理我们的!”
小双瞪了他一眼,懂事道:“阿牛哥,你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我们等你回来。”
李遗哑然,明显被小姑娘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揉揉她的脑袋:“要照顾好大家,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小双双眼噙泪,重重点头。
李遗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身后的几名孩童忍不住刷刷流下泪来,却无一人出声挽留。
李遗将泪水往肚子里咽,脚步飞快地出城而去。
梁泊,你千万别死那么快,才对不起我托孤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