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战刀,李遗心下不由地揣测:“这把刀是否也杀过我的乡亲,我又是和哪些乡亲死在同一把刀下?”
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人群中的柳盛和他肋下焦急的柳青,也看到了陆鑫。他故作洒脱一笑,抄起墙角的烧火棍,指向骑士,一字一句道:“来,试试谁杀谁。”
抽刀那人怒极反笑,一句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干脆利落的一刀从上而下劈向了李遗面门。
李遗躲闪的同时用烧火棍抵挡,人完好躲过,手中短棍应声少了一节。
那人干脆翻身下马,抬刀指向李遗,狞笑道:“你最好站着别动,你再躲,我可就往门里冲了。”
李遗面若冰霜,心下这才有了一丝冲动的后悔。
只是后悔无用,他将烧火棍一把掷出,却被那人扭头躲过。
李遗心一横,死就死!他不躲反迎了上去,在那人又一次挥刀袭来的时,身形一闪,向一旁的战马滑跪而去,竟是钻入了马腹之下。
他从怀里掏出短匕,正是牛老大昨日所用的凶器。
那军士又一击落空,回头望去恰巧看见此幕,脸色剧变。
据传赵国开国君皇起家于马奴之中,以千二轻骑兵扣关中原,曾言:“非我胜中原人,乃我欺中原无马。”故赵军中有一条严令:非战而军马受损,军士受罚,马伤杖五十,马亡杖毙。符侯归顺赵国君皇之后,这条军令也被引入羌骑之中。
李遗已经清晰可见马腹的毛发,就要将短匕狠狠扎下,却听到一声如雷大喝:“住手!”
李遗持匕的双手迟疑了,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拖了出来扔在地上,他躺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另外两骑纷纷下马,与持刀军士一起单膝跪地。
雷彭大步走上前挥动马鞭,雨点般的击打将持刀那人抽倒在地。
“县主面前还敢亮刀,我真是太纵容你了!”
他又转向李遗一脚踢飞了匕首,反手将李遗扣在地上,脚踩上他的头颅,沉声道:“好小子,你知道你一旦扎下去,你这一屋子人都别想活了么?!”
李遗面颊在青石板上硌得生疼,雷彭气力太大,他挣扎不得也说不出话来。
却有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耳朵:“雷督伯,别伤他。”
雷彭的压迫随着声音而消失,李遗得以起身,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披披风的少女被众人簇拥着,水汪汪的大眼正好奇地打量着她,她笑出两个小酒窝,露出两个虎牙,轻声道:“你还好吗?”
李遗楞楞不吭声。
雷彭踹在李遗膝窝,使他跪倒在地:“答县主话!”
李遗明白过来,这少女应是此处地位最高之人。
虽然上半身得以直立,双手却还被雷彭反剪着跪在青石板街面上,他努力抬起头,在近午的日光中面朝少女,开口道:“一个多月前,你们去过管城西南山里吗?”
少女疑惑:“你说什么?什么山里?我第一次来管城啊。”
唤作孔镇的马夫走上前:“县主,何必与一贱民多费口舌。”
少年又问:“你没去过,他们呢?”
孔镇反手挥出一巴掌,李遗的脸颊迅速红肿,他愤恨地回过头来,瞪了老马夫一眼,另一边脸却又挨了一巴掌。
少女惊呼:“孔爷爷你住手!”
马夫还欲说什么,少女声音却变冷了:“退下!”
少女挥手示意雷彭松开手,李遗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沫子,再次问道:“他们去过吗?”
少女望向雷彭,雷彭开口道:“奉命保护县主周全,一月前从都城出发,昨日才达管城地界。”
少女点点头:“你满意了吗?”
李遗沉默着点点头,吃痛地起身:“冒犯县主。”
少年感知到少女的善意,他心下明白县主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他虽然不解贵族为何会对他有莫名的和善,但他的木讷使他不知如何言语。
少女丝毫不生气,捂嘴轻笑道:“你吓到我了,卫士打了你本来扯平了,但是我孔爷爷又打了你。我补偿你吧。”
不容分说,少女一声令下,雷彭往李遗手中塞了一个物件,传来金属冰凉的触感。
两粒金豆子。
少女抬步向李遗走近,调皮道:“喂,你怎么又低下头了?我长得很丑让你不想看吗?”
李遗闻言抬头,首先看见的却不是少女,而是少女身后一步处,那老人鹰隼般地目光。
李遗又看向少女,正对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
他急忙移开了视线。
少女不住地轻笑:“你倒挺有意思,刚才胆子不是挺大的吗,现在怎么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遗只傻傻站着,说不出话。
少女在众人簇拥中转身离去,街道那头,是翟闻与一名黑甲军士并列等候她。
李遗捧着雷彭硬塞给他的金豆子,呆呆地看着。
柳青涌上来勾住他脖子,却触动了肩头的鞭伤,疼痛将他拉回了现实。
柳青打趣道:“打了两天架,挣得一天比一天多啊。”
少年没有回答,翘翘露出鞋外的脚趾,脑子里只有一个不相干的念头:“若鞋子没坏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