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公兄不必运送,他日我等再与兄把酒言欢。”五位士子朝着吴伟业齐拜首,他们比吴伟业年纪要大上不少,但吴伟业一是张溥的亲传,二是上次大比吴伟业乃皇帝特意钦点的榜眼,当时闹的士林皆知,虽年轻却早已官位加身。
“众师兄弟,此去郧阳府,山高路远,还望保重。”吴伟业亦是长揖,圆脸上满是凝重。西北流寇此时正在郧阳作乱,恩师张溥来信邀不第举子赴郧阳助阵,这五位听闻后主动要求前往,令人佩服。
有随从牵来马匹,几位士子翻身上马,拱拱手,一行二十多人便渐渐行远。直到看不见人了,吴伟业才收回了目光。身后是关帝庙,从敞开的庙门,能看到庙内关帝塑像威严端坐。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出戏来:
大风阴暗,白昼如夜,阴云四起,雷奔电走,似有铁马金戈之声,闻空中叫噪。如此五日,方且云收雾散,天晴日朗,盐池水如故,皆关将军力也。(注1)
定是喝多了,怎么想到此出戏。吴伟业晃晃脑袋,对身旁的小厮问道:
“焙茗,周相公住所可打听清楚了?”
“就在方家园那边。少爷,咱们走快些,一炷香就能到了。”
“那就走吧,这人有点趣味,今天再去好好会会他”,吴伟业甩了下衣袖,说着向内城走去。
这几日阳光晴好,道路失了泥泞,人走的飞快,没多久吴伟业随着小厮就来到了周淦住所附近。
小厮放下捂住口鼻的衣袖,指了指巷弄里的一间小院:“少爷,那便是周相公的住所”。
随着小厮所指,吴伟业见周边房屋参差不齐,到处残垣碎瓦,不少房子还是茅草铺的屋顶,巷子里黑暗幽深,污水横流。脸庞不由抽了抽,没想到连夺南直隶解元和今科会试会元的才子,好好的会馆不住,居然跑到如此破败的地方居住。
踮着脚尖,主仆二人进了巷子。院子里传来嬉闹声。走到近前,里面的喧闹声突然停止了,小厮欲敲门,吴伟业看着门只是掩着,便直接推门而进。
鸡鸭毛的腥气随着热水的烟气四溢,几个半老徐娘一边收拾鸡鸭,眼神却都盯着院子中央。吴伟业也跟着瞧了过去,院中围站着几人,一方小石桌分坐两人正在手搏。一边是位胖大的壮汉,另一位正是昨日在田府碰过面的新科会元周凎。
胖大汉子脸涨的通红,额头的汗簌簌的往下滴落,撸起衣袖的粗壮手臂也成了猪肝色。手搏相连的另外一只手臂细了很多,青筋暴起,周凎咬紧了牙,脸部线条愈发的棱角分明。
只听到啪的一声,细长的手臂已经被压翻在石桌上。周凎大笑:“大洪兄弟劲真大,比不过,比不过。”胖大汉子吐出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发现周凎飞快的起身,眼睛看着外面。方大洪跟着扭头看,见到院中进来两人,一人衣服华贵,他也跟着立刻站起身来。
石桌上放有茶壶茶杯,吴伟业施礼说道:“刚送别几位士子,听说周贤弟住在附近,不请自来,冒昧登门讨杯茶喝。”
周凎迎了上去,拉着吴伟业的手坐到了石桌旁,一边用茶水烫杯子,一边说道:“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昨日田兄和我说,才知道心心念念的梅村先生就在眼前,而我却不识,叫先生笑话了。”
茶水倒上,看方大洪还站在那里,周凎又给他的杯子续满茶水,拉他坐下。“这位是方兄弟,武艺高强,与小弟颇为投缘。”看着方大洪弯下来的眼角,顺口又介绍道:“方兄弟,这位是梅村先生,吴.....吴兄”昨日在田府,田敦吉介绍这位年轻人叫梅村先生,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叫这称呼颇为怪异,周凎记的清楚。具体名字开始还有点印象,后面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偷溜出京城,却是只记得他姓吴了。
“吴翰林,幸会,幸会。”方大洪却是认得他,知道吴伟业在翰林院上职,赶紧施礼。
一杯花茶下肚,几人聊起了手搏。“大洪兄弟一看就是练家子,周兄居然能和他相持许久,真是让我开了眼。”
“不过是取巧罢了。”周凎解释道:“掰手腕子其实非常讲究技巧,我是利用杠杆原理,占了大洪兄弟不少便宜。”看二人好像没听懂,他拉过方大洪的手臂,摆出扳手腕的动作,另一只手示意到:“你看这里是支点,支点到我手腕的距离,你们再看大洪兄弟支点到手腕的距离,我比他长了多少?”
看二人一时还是没明白过来,周凎直接举了个例子:“两个人挑一桶水,如果把绑水桶的绳子放在中间,两个人承受的重量是差不多的。如果把绳子绑的靠哪个人近一些,他承受的重量就要大很多。”他这么一举例,吴伟业脑子聪明登时就明白了,其他人如方大洪和旁边的随从小厮等人,都是有过干活经验的,也纷纷点头。
“贤弟还精通格致之学,昨日与人中兄等人喝酒到半夜,你们聚在一起肯定有话谈。”
人中兄?这名字怎么那么怪。格致之学好像就是明末因为传教士入大明后,掀起的一些东西方科学文化碰撞后的小浪潮。身为当过不少年理工狗的周淦听到大明还有同类,不免来了一点兴趣:
“人中兄也懂格致之学?那有机会定要和人中兄好好讨教一番”。
(注1:选自杂剧《破蚩尤》。)
(好像是被拒签了。新人不太懂,拒签是不是代表这本书可以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