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浩心中充满了绝望,他想起了瑶光、谢籍、秋灵,他们还在城中等他,而他却再也回不去了。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是否真的有意义。
大脑开始疯狂的显现一幕幕画面,身背药篓的爷爷;被薜荔兮带女萝的唐绾;打他又护他的黄柳;总是笑眯眯望着他,偏心得不像话的大娘;一剑穿心的苏巧;法相天高的暮云;一拳碎化神的大师兄;能吃会干老挨骂的大牛……
他知道这种感觉,在小庙中,和觉土老和尚打斗,元婴被打得奄奄一息之时,便是这种感觉——濒死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恐怕再无奇迹出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他的身体开始慢慢下沉,被那股无形的压力,一点点地压入了大地。
他热爱生命,但也并不惧死。只是这般死去,颇有些愤懑,不甘,憋屈,遗憾。
若能痛痛快快战一场,便是死了,也不枉自己一身修为。这般悄无声息,实在是……实在是窝囊啊。
他却不知,这个世间,其实绝大多数,都是这么悄无声息,含恨抱屈,窝窝囊囊的死去……这才是死亡的常态!
天真已经刺中他的元神,楼听雨一丝狞笑,催动功法,元神破碎!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慢慢被抽离,他的生命,似乎正在一点点地流逝。
他想要呼救,但他的喉咙被那股力量紧紧锁住,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挣扎,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的视线最终完全黑暗,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无法自拔。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的脑海却神奇出现了一幅他从未经历,从未有过记忆的画面: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充满怜爱,笑脸盈盈的望着他……他甚至还听到小兔子乖乖的吟唱。
但这个画面,如同风中的烛火,转瞬即逝。洪浩的意识,最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楼听雨缓缓抽出天真,没有想象中的舒畅痛快,反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开始油然而生。
不知是不是顺利得过了头,虽然大仇得报,这感觉就是说不清道不明。但他至少知道,这不是一种美好的感觉。
随着天真的抽出,洪浩的头颅颓然下垂,再无一丝生机,已然气绝。
只是他并未倒地,整个身体,在楼磐的功法之下,继续下陷,直到完全消失在地面。
地面恢复,平整如初,任谁也再看不出一丝端倪。
说来楼家倒也厚道,洪浩至少还落了一个入土为安。
楼磐不再舔糖葫芦,对三人道:“此事已了,你们回去报喜吧。我难得出来一回,既然出来了,也游荡一圈,看看跟我一样的老不死,还有哪些在。”
说罢不理会三人,自顾自一闪而逝,也不知去了何方。
三人见老祖离开,当下也就没了压抑之感,说话行走顿时轻松。
楼听雨对着洪浩湮没的那块地面,微笑道:“洪兄弟,抱歉,无法给你垒土立碑。还望你下辈子注意些,莫要再冲撞了通天山庄。”
劲敌得除,楼听雨楼公子,又是一枚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温润公子了。
楼上道:“少主,要不要乘胜追击,搜一搜此子余党?”
楼听雨思忖一下,笑道:“恶首已除,剩下的不足为虑。说起来,云隐宗舅舅家此番也吃亏不小,不如做个人情,留给他们去办,也好让他们出出心中恶气。”
楼下道:“如此甚好,少主开始懂得思虑周全,老祖的谆谆教诲没有白费,这样我等也放心你将来接管楼家家主之位。”
“既然如此,我等就打道回府,早些把好消息带回去……也好让楼外楼二哥高兴一回。哎——,想到他以后都是那般走路,实在是心痛。”
三人说罢,不再迟疑,各自御剑,准备离开此地,最后绕了一圈,确保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三人极快变成三个小黑点,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殊不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们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一些。
通天山庄的灭门之灾,缓缓拉开了序幕。
从此刻起,命运的大手,已经为楼家放置了一个沙漏,流沙已经开始下漏。楼家的灭亡,已经进入倒计时。
神仙难救,药石无医。
随着楼听雨三人的离去,山洞口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山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四周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天际,留下几声凄厉的鸣叫,然后消失在远方。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味道,但在这清新之中,却夹杂着一丝血腥的气息,那是洪浩最后的痕迹,也是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洪浩,这个老天追着喂饭的幸运儿,这一次似乎也终于没那么幸运,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片土地之下,他的身躯已经融入了大地,他的灵魂却似乎依旧在这片土地上徘徊,不舍离去。
风云突变,电闪雷鸣,一场倾盆大雨,突然便降临在这一片土地。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在为自己的宠儿落泪。
极遥远的地方,一个美丽妇人,正在花园,耐心修剪花枝。
突然莫名落泪。
泪珠正好滴落在一朵白色石竹花之上,竟是一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