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草。
它光是进食就花了十二分钟。它吃的果子与草上面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雨珠,以前它是很喜欢在清晨吃这些小草的;但现在,它那新生的魂灵感到了苦痛,它每吃进一滴雨水,它的魂灵就会感受到苦痛;尤其是大脑附近,它的魂灵会控制大脑,产生某些特殊的、虚假的电信号,告诉它的肉体:你应该去喝水了;在这里吃的东西已经足够我们撑到第三天了;剩下的,你比我们清楚,你需要水分,而不是在这里贪婪的,不知廉耻的,不顾“同胞兄弟”死活的在这里大吃特吃!
它的魂灵开始对肉体抗议,想要指挥它赶快喝水,然后回去;它的肉体沉迷于终于得到食物的,再不吃以后就没得吃了的狂热的,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鬼的奇妙的,以它那并不聪明的脑袋无法理解的状态中,根本不听魂灵的指挥。
它的魂灵怒了。
它的魂灵不断的释放电信号,刺激肉体,它的魂灵想要活下去,才妥协了;可如今肉体不管不顾,只想进食,只想无智慧的活下去,不想再受到外来者的干扰和摆布,两方势力又在争夺身体的控制器。
它的肉体不停的吃。
它的魂灵抗议无效。
它的身体处于一种既苦痛又欢喜的奇妙状态,一会因为吃饱喝足而感到开心,一会因为畏惧雨水中的东西而想要撒腿就跑;一会因为肉体传来的满足感而想要继续暴饮暴食,一会因为魂灵传来的电信号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而感到厌倦。它真正的本心早就不知所踪,它现在根本找不到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可以左右两方势力的真我。
它的魂灵最终还是胜利了。它确实因为大量的进食而感到厌倦,在魂灵的蛊惑下,它朝着小河狂奔而去。它的魂灵又一次妥协了,选择通过满足肉体的欲望,来换取自己的苟活,它们并不团结,争吵不断,杂念纷纭,它们都认为:只有先角逐出一个胜者,才可以真正的解决肉体对它们的压迫。莫名的,它脑海中出现了一句话:“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它开怀畅饮。
它像神话故事中逐日的夸父一样,对着自己的“河、渭”(黄河与渭河)狂饮。顺着它的嘴巴,那些还没有失去神秘力量的雨水想要进入它的脑袋。它的魂灵本能的想要离开。
它的肉体拦住了它们,肉体贪婪的狂饮,肉体知道:魂灵控制大脑产生的电信号都是骗人的,是它们为了不让更多竞争对手出现而让身体误以为那些缺少许多物理特性的液体会穿过它的骨头,粉碎它的脑浆,实际上它们在靠近魂灵时会失去实体,不会伤害它。
它的身体在被两方势力来回拉扯。
它喝了很久,大概用了十二分钟。它之前每次喝水最多只用几分钟。它不知道什么是分钟,但心中却像是有一个闹钟一样,“滴答滴答”的数着时间。
它忍着虚假却又无比真实的,由魂灵控制大脑发出的折磨身体的电信号,结束了饮水。两方势力又在争吵:一个说要天天出来吃草、饮水;还要运动,锻炼身体,那些吃肉的家伙,可不会因为你有了思想而对你手下留情。一个说要窝在洞里,不要总是作死,这已经是它第十二次作死了;而且,有它们帮忙,那些食肉动物无法抓住自己。
它本能的不去理会。
它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它的困意已经大到令两方势力都无法与之抗衡了。
它实在是太困了,随便找了一个角落,靠着石壁,睡着了。
它再次醒来时,肚子与喉咙都在抗议。
它的肉体便又一次战胜了它的魂灵。它的“魂灵”的数量已经多到连它们自己都数不清了,它们众说纷纭。
它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
它的魂灵与肉体告诉它:这不是电信号,这不是幻觉。
……
雨,终于停了。
天晴了。
它不知道下次下雨该怎么办。
它是因为冥冥之中的声音的指引,才来到了那极高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