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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处巷子里,此地附近住的皆是一些下等贫民,还有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弱病残。
到此处可见瘦骨嶙峋的老人,发育不良、面黄肌瘦的孩子。
所有人都以为早该遁走他地的刘畚,就窝在此处的一个破庙中。
刘畚裹了下身上的破布,身下的稻草隔不断上涌的寒意,一哆嗦,他又从被偷袭被追杀的睡梦中醒来。
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是被追杀的噩梦却一直如影随形,他日日不得安寝。
闻着身上散发的臭味,他心中又一次开始后悔,他虽然家世不显,只是一济州出来的游医,可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从未如此狼狈不堪过。
男人怎么会没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所以当别人找上门,要他进宫做太医时,即使明白其中必然有诈的道理,还是略犹豫便答应了。
从被推荐入太医院,到被安排进圆明园,他见识到太多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东西,有上好的药材可以使用,有同僚可以一起探讨病症药方。
走到哪里,都有奴仆伺候,身上的太医衣袍,他时常爱抚,一开始睡觉都不舍得脱下,太医,是他在乡野之时的梦想。
日子一直风平浪静,他开始天真地幻想可能是哪位贵人,要安排个信得过的太医在宫里好效力。
没想到到了圆明园不久,他就接到了要命的任务。
他有心拒绝,却没有拒绝的底气。
如果不做,到手的富贵的生活没了不说,他这颗不听话的棋子,只怕还会立刻被秘密解决了。
到惠贵人身边,取得她的信任,陷害她假孕,顺利的不可思议。
明明他一开始故意出错,本该自称微臣,却脱口而成奴才,如果她能有所警觉,主动不要自己,那自己也不用刻意违背主子,就不掺和假孕的事。
齐顺斋的点心,他故意说错,想就此留下破绽,好能够在惠贵人疑心逼问下顺势坦白,也可少了彼此丢性命地大麻烦。
可是他看见惠贵人身边那个叫茯苓的宫女投过来的警告,他明白,陷害惠贵人假孕争宠之事已经彻底没了转圜余地。
假孕争宠的罪名太大,幕后找上自己的人是谁也一直没有露面,他不信幕后之人会留着自己这么个活口,所以刻意留了个心眼。
那晚,接到撤离的命令后,他将保命的东西带上,接头人将银票递给自己,他表面上专心数银票,实际上一直防备着。
果然,那人亮出白刃,他尽力躲闪,还是被伤到。好在带的毒药够给力,他才得以脱身。
脱身后,他就一直在京城附近藏着,也曾下乡,将村中一户半山腰的人家毒杀了后,住了几天。
可惜村子里人都太熟悉,他为了不引起注意,又辗转多地。
贫民窟、山洞、乞丐窝他都住过,直到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小乞丐阿四将今天讨来的窝窝头掰了一半递到刘畚面前,“给,没有药钱,这个用来抵过。”
阿四今年十一二岁了,看着却像个八九岁的儿童。他妹妹七八岁,三丫 ,却被他刻意叫成三牙,看起来像个三四岁的稚童,不会说话,还有点痴傻。
前几日刘畚流落到这个破庙,正赶上阿四的妹妹高热,是刘畚为她诊了脉,施了针,药材是阿四去山上挖的。
幸好,他还留着几根银针,用来防身,也为了给自己看病。
为她诊脉,不过是为了在这里有个容身之处,这里的小乞丐,看着一个比一个可怜,为了活下去,也早就联合在一起,他们内部怎么争抢都无所谓,一旦面对外人,那是一个赛一个的狼崽子。
刘畚一边拔针,一边嘱托,“她这身体,先天不足,后天又营养不良。
没有好的药材养着,再努力,也不过十岁。你不如放弃,自己在这里也多几分活得机会。”他看的清楚,阿四不是这里最能打的,却是最要命的。
阿四攥紧了拳头,从忍下没有动手,“三牙能听见,你再胡说,我就将你赶出去信不信?”
阿四贴在刘畚身边,“你这样的人,一看就是惹到了什么大人物,被人追杀的呢吧,离开此处不打紧,兄弟们宣扬出去你的行踪,你一定会死的。”
刘畚手上的针一顿,想着将这里的小乞丐都毒了的可能性,可惜,毒已经不够,而且全死了,目标太大。他赌不起。
“你再胡说什么,我听不懂。”刘畚抵死不认他的话,他一个三十多的人,还曾风光过的人,怎么能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乞丐给威胁住。
阿四不在乎,他只有妹妹了,妹妹不在,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我年岁小,但是不傻。你有还不错的医术,却这么凄惨,像个..亡..家之狗,肯定是得罪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刘畚震惊他的敏锐,一个没上过学堂的,丧家之犬都能记成亡家之狗的人,都能通过一二细节,得出大差不差的判断。
看刘畚说不出话,阿四又拍着胸骨突出的胸膛保证,“只要你治好三牙,这里就没人能查到你。你想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
“治不好的,你们缺的不是医术,是钱,是买珍贵药材的钱。吃都吃不饱的人,怎么养得起身子?”刘畚的声音再次响起,击碎少年的痴心妄想。
阿四将头转到一边,不敢去看妹妹,“那不用你管。”去偷去抢去卖,都是他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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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畚接过冰凉的半个窝窝头,旁边还有两三个眼冒绿光的小乞丐死死的盯着他手中的食物,“下次别给我了,留给你弟弟三牙吧。”
刘畚又将窝窝头掰下一半,递给三牙,心中不由自嘲,他这心狠手辣的人,也会将食物分给他人,当真恶心呐。
夜里,三牙将刘畚摇醒,阿四高烧惊厥。
刘畚摸了下脉,立刻缩回了手。近日京中的时疫传到了这里,刘畚为阿四施了针,待他稳定下来后,带着东西走出了破庙。
三牙扯住了他的衣袖,乞求的看着他 ,刘畚不忍心,还是告诉她结果,“阿四是染了时疫,我没本事治。
你求我也没用,你赶快走吧,你身子弱,如果感染了时疫,是一定会没命的。”
说完扯开她的手,朝着甄府走去。
现如今,京城时疫肆虐,那位菀贵人与惠贵人交好,他为了活命,只能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