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了两口水缓解了下有些发干的喉咙。
便看向谢迟。
“世子,你是不是在跟我生气?”
谢迟怔愣了下。
“我为何要同你生气?”
虞秧说:“我开口让那鬼去死……世子是不是对那鬼起了怜悯,不想让那鬼死?”
谢迟皱眉。
“怜悯入侵者,岂非可笑?”
他话应得快,就像是在回答自己。
虞秧低着视线,眸光颤了下。
她用帕子擦着鼻涕道:“我觉得她不是入侵者。”
谢迟盯着虞秧。
虞秧说:“我觉得她更像是受害者。她跟我说,她才十七岁,还在读书,不过是好好在睡觉,一醒来就成了溺死在水里的柳家大姑娘。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来,不知如何回去,她才是害怕的那个。”
“你在怜悯她?”谢迟说。
“我不该怜悯她吗?”
虞秧蹙眉反问道:“满村的人,哪个不比她更像鬼?她的世界多好,有疼宠她的父母,有重视平民性命的国家,她有何必要作入侵他国的贼人?说到底,朝廷抓他们,只是因为一些人的私欲……哈秋——”
正说着,又是一声喷嚏。
虞秧掏出手帕擦鼻子。
她淡声说:“她们连擦鼻子都有纸,来月事都有不用重复用的月事带,明明很浅显的道理,他们没必要入侵。”
对,她因着身体原因停了两年的月事,在她得了那六个月寿命后,突然来了。
所以她有感而发。
谢迟已是呆滞。
他耳尖有些泛红,又见虞秧手里帕子有些湿,默默掏出自个手帕递给虞秧。
“换一个?”
虞秧唰得红了脸。
尴尬且绝望。
她抬眸也没看谢迟,直接伸手拿过那干燥的帕子,捂住了口鼻。
谢迟无奈问:“你是不是在同我生气?”
虞秧脑袋一嗡。
面上却是平静。
甚至露出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冷声道:“世子是在倒打一耙?”
她是在烦躁。
大概是因着她故意说送岑诗桃去死,结果从她带岑诗桃进山洞,到岑诗桃真的赴死,谢迟都没表现出可以“饶岑诗桃一命”的样子。
这让她生出了一些想法。
她作为穿越者,之所以能有如今这般优渥的生活,以及能与天极卫周旋的机会……
是因为她比其他穿越者幸运。
她跟着的是谢迟。
谢迟是虞家在政坛上的靠山,也是如今她虞秧面对那些高官子嗣的靠山。
因为谢迟,所以她几番偶遇天极卫不会惹疑心,也因为谢迟,她能有“穿越者指南针”。
但若谢迟的底线就是“穿越者必须死”呢?
谢迟听到虞秧的话,道:“那是我错了。”
他说:“你说得有理,那方世界何其好,便是我都羡慕,他们确实没必要来到这边经受苦难。”
虞秧问:“那世子有没有一刻想过让柳姑娘活着?”
谢迟神色黯然。
“在她踏入火中的那刻,我都在等,等她畏惧、求饶,或者展现出什么大神通逃离这一切。我就像那些愚昧而狠毒的村民一般,又或者不如那些人,就若阴暗鼠辈……”
他目光虚望着车厢角落,轻声说:“我在等鬼做鬼。”
隔着一道火焰。
他见村民叫喊。
见神女沐火。
只一瞬间,此方天地、此方鸿宇,幽幽阴风号,竟真如鬼界在哀鸣。
鬼是人,人是鬼。
屈辱与自卑似化作了一声惊雷,狠狠在他心间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