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至今为止大院里的姑娘,也没有人被赎走过。
为何?因为怜香院里有一座金楼!
风尘之中多有性情中人,这话对,也不对。
容貌靠青春,名利靠恩客,风尘女子身为贱籍,烂命一条,又敢恶了哪个客人?
青楼卖笑,总好过乱坟岗做鬼,真要恶了权贵,今日还是闺房之中温香软玉,明日便是一滩死肉布施城外野狗。
而怜香院的姑娘能耍性情,靠的是背景神秘手眼通天的老鸨。老鸨能耍性情,除了神秘背景之外,更因为她是金楼楼主。
寻常人只知道怜香院是销金窟,但在浙江的富商权贵里,怜香院除了撒钱,更能挣钱。
因为怜香院的金楼中能买卖天下消息。
若是只买了“点花茶”的客人,入幽室“打茶围”,自行与其他客人买卖商谈,所得消息并不保真,这种商务会谈的功能,其他青楼里也有,显不出有什么特别。
但若是能入后院,与姑娘们闲谈得来的消息,必然是真的,但是不涉及他人隐秘。
至于由姑娘带入金楼,所说消息均由金楼验证,知无不言,必是真货。一百两一壶的“灵江风月”,每壶都能换一个消息!
小到街角烧豆腐的价钱,大到日本岛上有哪路大名缺少军火。小官想知道顶头上司的喜好,海商想知道近期利润最丰的买卖,屡考不中的士子想要得到晋身入仕的门路,军中退伍的士兵想要找到战死袍泽的家眷。
这些消息,金楼里都能买;有些事情,也只能在金楼里谈。
只是“灵江风月”入口虽柔和,上头也厉害,曾经进入过金楼里的恩客,至今也没人能一次买走三条以上的消息。
所以怜香院的姑娘们,也成了浙江地界上,消息最灵通的人。
这样的人,若是被人赎走,恐怕去过怜香院的所有人,晚上都睡不好觉了。
这些门道,封寇嘛...
都!
不!
知!
道!
他只是找了一家湖畔最气派的青楼,刚一进门,就学着别人扔下十两银子,小厮看他这么熟练,以为这看上去有些气度的小白脸是个熟客,便直接捧着茶杯带他进了幽室。
然后封寇就看着同室的两个商贾打扮的人坐在一起吹哔键政。
没错,在封寇看来就是吹哔键政,南洋的物价,大澳那里西夷的枪炮,往霓轰去的绸布和磺的销路,甚至沿海政局和各地风土人情,各种消息有真有假。
时不时还要加上几句略显突兀的装哔话语,比如“前两日和海道副使王大人一起游船,着实受益匪浅”,或者“年前南洋收了一只拳头大的夜明珠,被张都司看上讨了去,他竟答应帮我与大澳的红毛牵线”。
活像两只对着空气虚空开屏的孔雀。
只是当其中一个海商信誓旦旦的说到在倭国本土,见过倭寇的刀法十分厉害,几万人的战阵,众倭人皆舞刀向前,所向睥睨,一刀下去人马俱为之两半的时候。封寇终归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幽室中一时寂静。
刚刚被那一声嗤笑打断话语的海商哈哈一笑,拱手说到:“冷落兄台,倒确实是我等失礼,在下徽州贾富给兄台赔礼了,边上这位是台州的甄琼,我二人都是做些小买卖的生意人,不知兄台是?”
“我叫封寇,乃是南塘将军帐下总旗。适才听两位言语中有些疏漏,不由出声,还请勿怪。”封寇见这群商人客客气气,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
“敢问兄台,错漏之处何在?”
“倭寇的刀,一不能斩马破甲,二不能列阵拒敌,还必须双手使用,导致配不了盾牌,所以在正兵军阵中,其实并不好用,倭国自己打仗都不用。那边号称剑圣的倭人上了战场,用的枪一个比一个长。所向睥睨更是妄言!倭国士卒可称勇猛,但土地多山,列不了几万人的战阵,倒是铁炮之类的火器,倭人稍有些可取之处。至于倭人骑兵......”
封寇抿了一口茶,笑着摇了摇头。
“像是现在倭人本土那边以“虎”自称的武田晴信,手下最精锐的近卫骑兵皆为一身红色重铠,被称为赤备军。你们可知这些赤备军所用的武器是什么?”
“是什么?”贾富问道,这两位商贾虽说也和倭人打过交道,但是像这种倭国本土的消息平日根本听不到。
封寇也没卖官司:“鸟铳、倭刀和竹枪。”
“哈哈哈哈!”两名商人常年跑海,对于兵戈又怎会不了解。给一身重甲的骑兵士卒配备竹枪,这操作的搞笑程度就如同是给李靖的三儿子起名叫李狗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没有合适大量做枪杆和弓弩的木材,也就代表着在木材这一块,说不定有利可图!
不论是作为枪材的稠木,还是作为弓材的桑木也许都有销路?
两人一拱手:“多谢封总旗,倭国本土的消息着实稀少,这一席话,说不定能让我二人多赚千两白银。不知封总旗有什么想知道的消息吗?我等必然知无不言。”
封寇笑着拱手,这两个商人果然上道:“我确实有个想要的消息,适才听二位言语中,对于浙江和南直隶各处的风土人情都是极为了解,不知道两位可曾听过这几处有什么姓刘的人家擅使倭刀,或者学过倭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