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见封寇愣在原地,口中催促道:“然后呢?你既然停于此处,又说自己适才所用是倭刀,那后边的就应该是我大明的武艺喽?”
封寇定一定神,知道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便向着戚继光拱手一礼:“将军慧眼如炬,后边的刀法,便是我家前辈与其他各家名宿一起研习,最后所创的刀法。有了这些,才敢说苗刀虽然脱胎于倭刀,实为我大明的武艺。”
“与其他各家一起?”
“正是。”封寇颔首,右定膝势拉开:“倭刀刀法确有过人之处,前辈们的心血,我封家亦不敢独贪。以此苗刀刀法,请将军品鉴!”
“让我好等!”戚继光哈哈大笑,脚下在地上发力一蹬,蹭起一道烟尘,人随刀走刚猛的扑向封寇。
封寇静待戚继光扑到身前5尺的地方后,便如同一个新练刀被对手气势镇住的初哥一般,向后小跳半步。
戚继光乘势追击,封寇这种仓皇的后跃,并不能跳出刀围,只需要追砍一刀,就能...
不对!
千锤百炼的战场直觉高声示警,戚继光硬生生止住脚步,差点用岔力,然后只觉得眼角下边白光一闪。封寇右脚点地左脚蜷缩,整个人重心前倾,胸口和膝盖几乎贴到一起,手中长刀缓缓收回。
若是戚继光刚刚进步追砍,抬起刀的一瞬间,就会被点中手指。
刚刚与封寇用盘龙棍比试的队长白峰口中“咦”的一声,“寒鸡点头!”
朱璐正好坐在他边上,好奇问道:“白老弟,你刚才说寒鸡点头,是什么意思?”
“招式名字。”白峰解释道:“好教朱兄知道,我家原先住在少室山下,所以自幼与少林僧人相熟。少时上山玩耍,常常缠着寺中僧兵教我两手,久而久之少林的棍法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其中便有这招寒鸡点头。”
“这封寇用长刀使棍法?”
“不,是刀法。”白峰摇了摇头:“若是棍法,按适才封寇这般发力,只能让人痛而不残,反而把自己脑袋卖了出去。变为刀法却甚是精妙,对手若进步追击则手指必定挨刀。总之,此招确实脱胎于我大明的棍术,绝非倭刀!”
交谈间场上封寇和戚继光又过了几招,戚继光越打越是惊喜,只觉得封寇手中长刀时而轻灵如剑,时而迅捷如枪,单手挥舞,又变做单刀的样子,双手缠卷,却分明使得是精妙的棍术。一套刀法里,竟似要把大明武学全部囊括一般。
“看来封寇之言不虚。”戚继光心思流转:“这等包罗万象的刀法,绝不是封家闭门造车就能创出的。海上跑船的不乏武艺高强的嫡传,良才关于封家曾经跑海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封寇心中异常平静,寒光闪动间,500年的传承化作剪影在眼前一一掠过。
向右推开对面直刺过来的长刀,脚下踏着疾绞连环步直冲中门,一瞬之间两人几乎脸贴脸。本是没有发力空间的距离,却见封寇向左边转腰拧胯,一肩膀靠在自己刀背上,劲力爆发莫可抵挡,戚继光连退三四步才稳住身形。
程冲斗,《单刀法选》所载,背砍刀势变式。
这次封寇主动扑上前去,五尺长刀带着恶风斜斩而下,戚继光举刀一架,两刀相交却无甚声响,这看似凶猛的一刀竟是虚招。封寇左手放开刀柄抚上了自己的刀背,温柔的像是抚摸女人的背脊,但销魂的轻柔中暗藏杀机。
眼睛!喉咙!腋下!腕底!刀尖晃动不离要害,刀身却粘住戚继光手中刀身不放,白刃翻滚如同追魂索命的女妖。戚继光仓皇后退。
民国,郭燕子,二路苗刀,黄闷刀势。
好不容易逃出封寇的刀围,戚继光只见封寇站在原地,双手持刀缓缓举起,眼眉低垂,目光空洞,校场上闷热的空气却莫名透出几分紧张。
蓄势?不对!
逐渐升腾,如同刀锋划过肌肤,长剑点在咽喉上的窒息感。封寇眼神仍然空洞,只是眸子里浮现淡淡的血色,血色深处是野兽和烈火肆虐的中原。
这不是武者气势,这分明是军魂!
脚下发力,军靴在土地上碾动“哧”的一声溅起尘土,戚继光冲到封寇面前当头劈下,仍然是他使得最顺的力劈华山,发力角度距离时机无一不是妙到巅峰。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京城,登州,台州,数年的沙场厮杀,千锤百炼的刀法。一刀劈下如同巨浪拍岸,力大势沉,无人能等闲视之。
白刃临头,刀风几乎已经将头上碎发压倒,封寇才如同被人从梦中惊醒般骤然出刀。他双手握刀齐眉,向左前方迈弓步以腰带刀横扫,不快,不重,不精妙。
但是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