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周举人家。
屋舍破烂,家徒四壁。
周夫人是一身大红新衣,脸上还描眉打鬓,虽然腮红被泪痕毁得七零八落,依旧和这破旧屋舍是格格不入。
赵羽自然清楚,这是因为,在那场乐极生悲的喜宴后,这位举人夫人就没换过衣服。
“周夫人,我们此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苏海棠心生怜悯,态度尤为温和,言语小心。
她耐心询问,一个一个地抛出问题。
可再简单的问题,周夫人往往也要等上许久,才能回答一二,有时还会答非所问,前言不搭后语。
这分明是一具行尸走肉。
赵羽偷偷叹了口气。
她的人还在,可心已经死了,——哀莫大于心死。
只需稍微共情,就能想见这位周夫人的心情:半生贫寒,与丈夫相濡以沫,苦苦支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苦尽甘来,却在最幸福的一刻急转直下,坠入无尽深渊。
还是被自己亲手扼杀!
他不由握紧拳头。
一开始调查厉鬼附身案,赵羽是在为自己的小命奔波。
可当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其鲜活的人生被撕碎,其拥有的一切被剥夺,其身上深彻骨髓的绝望和痛苦,让他改变了心态。
破案,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公道,为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讨个公道!
我是捕快,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无声间,赵羽坚定了决心。
苏海棠问了一阵,几乎等于白问。
这是二人都有所预料的。
凡人灵魂孱弱,若被厉鬼附身,根本不会留下记忆,就算留下记忆,也都是错乱无章的,没有任何价值。
“周夫人,我没有问题了,这就告辞了。”苏海棠无奈地起身,临走之际,又没来由地加了一句,“——还请保重。”
两人一同告辞。
直至两人离开,周夫人都一动不动。
她坐在院中,双眼无神,若非还会偶尔眨眼,你几乎要怀疑那就是个死人。
忽然,一个脑袋凑进屋里。
是赵羽。
“周夫人,周举人之死,是鬼物之罪,绝非你之过错。”他行了一礼,声音铿锵,大节凛然,“我保证,必会让那鬼物伏诛,以慰周举人在天之灵。”
周夫人似被震动,竟看了赵羽一眼。
尚未走远的苏海棠转头,看一眼言辞慷慨,浩气四塞的赵羽,瞳中浮现一丝异样,又有些疑惑。
怎么回事?
以前的这位,虽然性情良善,却性子软,绝无如此大义凛然的气度,那些言语,更是往日的他绝对说不出来的。
莫非,真是经一事,长一智?
……
但很快,苏海棠就失望了。
一干捕快继续奔波,询问当晚参加宴席的目击者。
全程都是苏海棠在问。
赵羽却一言不发,有时还在走神,仿佛神游太虚,事不关己。
嘴上说得漂亮,你就不能拿出点实际行动?
碍于目击者在场,苏海棠面上不显,心下则恨得牙痒痒。
一整个上午的询问,依旧所获寥寥。
目击者的证词是千奇百怪,不止相互之间说法不一,有的甚至自相矛盾,可信度都极低。若是轻易听信他们的证言,怕是要被带到沟里。
众人都有些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