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袖月楼之后,都是在宴席上吃处理好的蟹制菜肴,最多上面盖半个蟹壳做装饰——她甚至不会拆蟹,也绝对没耐心学,若是没人服侍,多半会随便带壳嚼嚼,然后宣称自己厌恶这种吃食。
所以她压根没见过螃蟹的腹部,也不知道公蟹和母蟹是不一样的。
“壳尖的这种是公蟹,圆的是母蟹,各自出产蟹膏和蟹黄。”李莲花伸手摆弄着两只螃蟹:“母蟹九月熟,公蟹十月熟,眼下只是八月,并不是最好的时节,但仍旧还是挑母蟹比较好。”
“不过呢,你要是不偏爱蟹黄,那公蟹的肉是好吃的。”
叶灼挑的那只就是公蟹。
“同为公蟹的情况,蟹腿上绒毛多的,肉会越厚。”李莲花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捏了一下蟹腿,“不信可以用手捏捏,能感觉到更硬实。”
叶灼也伸手去捏,果然如他所说。
“你这些年真的学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李莲花很得意地扬了扬眉,“我刚从东海上来那会,在渔村里呆了快三年。从刾(ci)鱼都刮不干净鱼鳞到什么鱼虾蟹贝都会做,甚至还能捕捞呢。”
“唷,只是学会处理虾兵蟹将?”叶灼抬眼瞥他,“我以为堂堂剑神在海上待三年,要学会屠龙呢。”
李莲花笑着瞪她一眼,一点儿也不恼,“哪儿有什么剑神?我那时候只是个身无分文的外乡人罢了……要不学点手艺,就只能靠用扬州慢给人治病谋生了。”
叶灼心里咯噔一下。
李莲花却仿若无事——那三年于他而言虽然刻骨铭心,但终究已成过去。他真正记下的并非艰难困苦,反而是从中窥见的生活另一面——柴米油盐,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和红尘烟火。
他觉得这是自己比李相夷经历得多、懂得多、看得开的地方,于心性上是种历练和成长,可惜没人懂。
找老笛炫耀吧,他居然说自己活得像条狗!
难道非要人前风光才叫精彩?
啧,俗人一个。
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心练武还虚长年岁,却总是我的手下败将?太盯着一处看于大境界是有损的!
你说我这十年浪费生命,其实你那十年困在一个山洞里吃草才叫浪费生命呐!
哼,若非碧茶之毒限制了我的内力修为,或许我早已再上一个台阶……轮得着你在这瞎炫耀。
“不过呢,一开始是为了谋生,后来就发现这普通人的生活当真是挺有意思的。”李莲花继续说,“就拿做饭来说吧,从挑食材开始就是学问……同样的食方同样的步骤,我敢说你做出来的东西就远不如我。”
“叶姑娘你呢,算是我认识的人中很有见识的那种了。”
“但你做大事狠得下心、动手果决,做小事却耐心不足,喜欢敷衍,而且一有情绪就耍小孩脾气——这样生活难免过得一团糟,所以才总想依赖别人。”
叶灼冷不丁被他教训,露出了诧异又委屈巴巴的神情。
他说的完全没错,一针见血而叫人无法反驳——这是李相夷的天赋,却不是李相夷的作风。
因为这语气里毫无指责之意,也并非炫耀——虽居高临下,但充满柔和包容。
这是李莲花特有的态度,平淡却不敷衍,犀利却不带攻击性。
李莲花平日不回怼她并非怼不过,而是他不愿意让情绪掩盖了好的初衷,所以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来说教她。
她诧异于李相夷的成长速度,十年前她还觉得李相夷大她两岁却比她像小孩,如今他的心性竟像是甩开她几条大街。
但同时也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包容她,所以她莫名有点想哭。
“唷,这说你两句还委屈上了。”李莲花笑出来,“你怎么比方小宝还像小孩。”
“我怎么会像他……”叶灼小声嘟囔一句,“他有爹娘我又没有。”
“嗯,是不像。”李莲花只听见了前半句,回忆起什么似的说:“我第一回在客栈里遇见他,说他验尸不专业该打,他一脸不服气,还说要跟我没完。”
“你呢,平日见谁怼谁,一点情面不讲,人家说你一句还红了眼眶了——你知道我们那怎么说你这种小孩儿吗?”李莲花觑她一眼,“窝里横。”
叶灼在打嘴仗方面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反驳道:“对内跋扈对外讨好才叫窝里横,我这个最多是——”
恃宠而骄。
她卡住了。
李莲花也下意识用了这种区分内外的词,所以……她在他的‘自己人’范畴里,并非她的错觉了?
李莲花只是静静看着她,微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