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便有小沙弥来开悲田坊的大门,忽然看见外头有这么多人,还有一个被麻绳绑着,着实愣了一下。
“敢问可是普渡寺的小师父?”李莲花仗着与无了方丈相熟,率先上去攀谈。
“阿弥陀佛,施主来此何事?”
“原本是想打听一些事……却撞上了有人买卖孩子。”李莲花语气有些不善,“这在悲田坊前公然行贩卖人口之事,朝廷和普渡寺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了和尚不是这样的人啊。
“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实在是这两个月以来新出现的流民和弃婴太多了,普渡寺也招架不住。”那小沙弥面带悲悯,转了转手中的佛珠:“人手、米粮、住处都不够,很多人还生着病,再住得多了,连疫病都控制不住。”
他侧身让了让:“您进来瞧一眼便知。”
李莲花提起衣摆迈上台阶,方多病恶狠狠地警告了人牙子一句“敢跑打断你的腿”后紧跟上来。
结果,屋里果真如小沙弥所说,挤满了人,从几岁到几十岁的都有。
有不少生病咳嗽的盖着稻草、麻布缩在墙角,还有些瘦骨嶙峋,饿得奄奄一息,正艰难地喘气。
见生人进来,几十双眼睛齐齐转向他们,怯生生中透着惶恐不安。
方多病被这种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李莲花身后躲了躲。
普渡寺的僧人总共有三个,除了他们身边看上去像管事的这个,一个小沙弥在煎药,另一个小沙弥拿着米糊在喂几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手忙脚乱的。
“这些孩子若被丢弃在这里自生自灭,绝无生机。不若先活下去,或许能够各得机缘。”
李莲花心下不忍:“没去向朝廷和四顾门求助吗?”
对方摇了摇头,“朝廷拿不出钱,加派了两名官府杂役每日卸了差之后来帮手,可本就是他们分外之事,无人上心,渐渐也就不来了。”
“四顾门如今忙着筹备婚礼,又要查案,又要搞复兴大会,又要防备那什么金鸳盟破牢……我们方丈去了几次,连肖门主的面也没见到。”
方多病听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打着我师父的名号重建四顾门,却只顾着攫取利益、搞些表面功夫,连这点小事也不继续做!”
“谁说不是呢。”那小沙弥撇了撇嘴角:“虽然师父总说出家人不可背后妄议是非,但听说四顾门复兴,我们方丈第一个去道贺,也没叫他掏钱,只想让他们收些身有残疾的孩子做门中杂役,也被他找借口拒绝了。”
“后来才知道,他觉得那样有损四顾门的脸面。”
“还是李门主好……”
“那当然了,我师父是当之无愧的大侠,肖紫衿那种气量狭窄的小人怎么能比!”
“这位公子是李门主的徒弟呀?”那小沙弥眼睛一亮:“那为何你没有做四顾门主呢?”
“呃?额……”
方多病被问得一愣,他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他只是百川院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刑探,不,连正式的刑探还不算……怎么一下子跳到四顾门主去了?
“他初入江湖,资历尚浅,如何能当四顾门主?”李莲花笑了,“武功尚且不论,至少也要有足以服众的威望,怎么可能光凭李相夷的徒弟便做门主?”
“可是……这位公子跟李门主一样,有颗为天下苍生的公义之心啊?”那小沙弥露出不解地表情,“难道不该是最能秉持四顾门初心的人做门主吗?”
另一个年级更小的也困惑接道:“我们寺里也都是佛法最高深的师父做主持,与武功、资历没什么干系。”
李莲花笑着摇摇头,“李相夷东海一战时你才多大,都是从话本里听来的吧?又如何知道李相夷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四顾门会没落,就是因为当初李相夷一意孤行,要报师兄的私仇,连累这江湖风起云涌十年,多少人妻离子散……”
“何况他这个人傲慢,用词又刻薄,跟门人都相处不来,又如何算得上好门主呢?”
那小沙弥却没有被他说服,认真道:“我虽然没有见过李门主,但既然都说内力肖人——那扬州慢至纯至和,毫无霸道之气,李相夷又如何会是目中无人,一意孤行之辈呢?”
李莲花哑口无言。
方多病在一旁得意道:“你看,连十几岁的小孩都知道我师父了不起!我说死莲花你是不是跟我师父有什么过节,才老是背后说他坏话?”
李莲花嘴角抽了抽,“是有点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