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蒙元入主中原以来,就将许多耕地废弃,全部改成了马场,这些马场有些在后期废弛了,就如定远新村所在的地面一般,有些一直到此时还在正常运行,比如庐州的马场,就还常年蓄养着几千匹马。
“宋国灭亡,亡在他们不得民心,不,不是不得民心,而是不得民力!”郭天叙拍了一下大腿,下了一条定论。
彭和尚驳道:“公子,我以为此言不妥,至今大宋灭国,神州陆沉已数十年,然则天下仁人志士,有反元复宋之心的多不胜数,便如韩山童韩香主,他前些年在中原给我教中发展了这么多的信众,也是因为他是大宋皇室苗裔,天下人多有复宋之心啊!”
郭天叙摇了摇头,伸出了一根手指,道:“我们首先得搞明白,谁才是民!这事情与我前番问你的,明教儒教之别,实际上是一个问题,那就是掌握力量的人为什么要跟随甲,而不是拥护乙?”作为一个老键政,郭天叙在这个话题上浸淫日久,早就形成了一套相对完整的理论,“比如宋国时,虽说天下户口数千万,算起来有上万万人口,但是这些人里,到底有多少算是人?宋国之亡,亡在得国不正!赵大起家的时候,靠的就是收买士大夫,是以在宋国的朝廷里,只有这些士大夫是有权的,而其余的,比如百姓、比如武人,他们在宋国没有得到任何的政治地位,自然也谈不上要给宋国卖命了,要我说啊,宋国亡得好,它要是不亡,咱们就得不到这个教训!”
彭莹玉听着话听得一怔,反问道:“依公子所说,除了士大夫之外,天下别人便不需为宋朝官家尽忠了么?这、哪怕依着儒教的说法,也该忠君的啊!”
郭天叙道:“谁说他们不忠?只是他们忠的,未必是宋朝官家,不然你想想,忽必烈那时候,上降表的是谁?”
说起上降表,天底下所有人都只能想起一个姓来,曲阜姓孔的。
他们家那衍圣公还是宋至和二年封的,然而这一家人,金来了降金、元来了降元,突出一个跪的容易。
想到这事儿,彭莹玉不由得陷入了沉默,沉默许久,他冷不丁蹦出一句:“如此看来,孔教之人不忠不孝,该杀!”
郭天叙笑着摇了摇头,道:“该杀自然是该杀的,靖康以来该杀没杀的人,满坑满谷,也不差他这一家,但我说起这事,想说的却是别的道理,头一条,叫做‘有权必有责,权责必相等’,宋国收买孔家给出的权力,不必金元收买孔家时给出的权力大,如此一来孔家人迎得了宋国,自然也能迎得了金、元,保全自己一家富贵嘛,这事虽说可耻,但站在孔家看来,并不算错。”
“不算错?!”彭和尚闻言,登时瞪圆了双眼,一张笑弥勒般的白脸都气红了,“若不是他家降金降元,北面何至于糜烂?何至于这么多士大夫跟着他们降了?何至于神州陆沉?!”
郭天叙笑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你凭什么觉得,孔家人、士大夫们,觉得他们和所谓的神州,和天下的百姓是一伙的?”
“这......”彭和尚一下犹豫了。
郭天叙道:“灭宋的张弘范,那是蒙元的世候,蒙元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力,因此他尽了义务,这符合权责相等的逻辑;如今蒙元天下,从不管像我爹这样的地主豪绅在地方上收多少租子,只要交足了商定好的税款便算,这也是给了他们天大的权力,因此他们势必是忠于蒙元的。”
彭和尚闻听此言,一时竟有些沮丧了:“却如公子所言,当年我起事时,杀我们最狠的,其实是些地主的家仆,咱们是和那些家仆斗到筋疲力尽,才遭了鞑子的毒手。”
郭天叙笑道:“正是这个道理,蒙元给了儒教如此大的权力,让他们做儒户、不纳税、随意收佃租,乃至于还能让人殉葬、私用阉人,他们必然会无条件的跟着蒙元走!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怎么让那些不跟着蒙元走的,跟着我们走?”
彭和尚起身道:“请公子教我!”
郭天叙道:“想对付一个通过利益收买形成的共同体,只有一个办法,创造一个更大的共同体,既要是利益的共同体,还要是想象的共同体!”
“共同体?”彭和尚疑惑道。
“正是!一个共同分享利益、共同享有权利、共同认定责任的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