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风不救何心隐,在路平看来是可以理解的,他正在千方百计向湖广巡抚买官,借此从江湖脱身,如何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得罪王之垣?
这只是说明,吕光午在他心目中,远不是曲洋罢了。
果然,吕光午又提到了曲洋:“还有魔教曲洋,虽然跟五岳剑派势不两立,却和刘正风臭趣相投,也是一般的沽名钓誉,什么盗蔡邕墓的‘广陵散’。
整天对人说‘广陵散绝矣’,广陵散又何尝绝矣?宁王朱权编撰《神奇秘谱》,就有广陵散,正德时宁王朱宸濠谋反,为阳明所败,广陵散就流传江湖。他不过是想创一新琴曲,为新琴曲扬名而已。”
这番话让路平十分惊讶。
好像曲洋确实洋洋得意,向好些人说过盗蔡邕墓得曲谱的故事,不过“曲洋作这种宣传,是为了给《笑傲江湖》炒作”,这种说法,很新鲜,算得上一个大瓜。
“前辈此话当真?”他不由得好奇问道。
吕光午冷笑道:“老友徐渭,嘉靖年间入狱,曾有:‘万一少缓刀锯,尚有《广陵》一曲,挥手谢响。’他又何处得来的广陵散?”
接下来的谈话也是如此,老吕对江湖中人挨个抨击了一番,基本上没有一个看顺眼的。
喝的是鼓山柏岩茶,他却是醉了。
“小子勿要再称前辈了。”他说道,“何师不喜,我也不喜。”
“是,前辈。”路平说道。
吕光午听罢大笑起来,笑声很是苍凉。
“一友难寻,安得如江南七侠,但为道在,生死不负。”
路平笑着拱拱手:“那我称呼老吕如何?”
吕光午嘴角抽搐了一下:“随你。”
“罢了,还是称吕先生吧。”路平笑道,“先生说了许多,别的事情我不敢臧否,不过先生羡慕江南七侠的道,我却以为是错了。”
吕光午一怔,也拱手道:“请赐教。”
“江南七侠所以能够信守他们的道,生死不负,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的道,或许是‘侠’,或者是‘义’,在他们的理解中,都很简单,简单到只要坚守本心,就可以彼此不负。若是对‘侠义’的理解复杂一些,彼此之间必定会有分歧,我以为就不能够生死不负了!”
吕光午目光有些停滞,他明白路平的意思,如此多的人不能像他期望的那样,守护何师的道,想必是在他们看来,何师的道太难了,或者他们根本不认同何师的道。
……
“小子何名。”临别的时候,吕光午问道。
路平说了自己的名字,又问道:“吕先生何往?”
吕光午笑道:“我替你拦下那个青城派弟子一击,你请我一顿茶,两不相欠。别想着我替你拦住余沧海。”
路平含笑摇头。
心中则是苦笑叹息:“罢了,终究错过了……难道只能走黄裳那条难走的道路吗?”
他见吕光午身上并未带剑,随口问道:“先生的剑呢?”
“已经埋掉了。”
吕光午转身而去,背影中是无限的寥落。
……
青城派弟子被抓的事情轰动了福州城。
一路上,随处都在议论纷纷。
“我听说那青城弟子,甚是凶悍,福州府、侯官县数十名捕快,还带了鸟铳队,才抓住那两个贼人。”
“可恨啊,四川人竟然跑到我们福州撒野,还如此肆无忌惮,要是俞武襄公大猷还在,他们哪敢如此放肆?”
“不是,这一次我听说,都是几十年前,福威镖局林震南的爷爷林远图,比剑打败了青城派的长青子,青城派这次大闹福州,就是为了找福威镖局复仇?”
“瞎说吧,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青城派还记得?”
“咳。江湖上的那些人,岂能以常理揣度?”
“可这福威镖局怎么回事,我听说青城派的那个掌门,叫余沧海的来了福州,林震南可还下帖子去请。”
“这不明摆着不敢惹呗。”
“不是说还有个华山派要调解吗?他们的人在那里?”
……
“各位,诸位千万要小心,那青城派贼人,会一门邪门武功,就是专门拿活人练的功法,一掌下去,把人的内脏打的细碎,外表却看不出有伤。”
“我听得那七福楼的一个茶博士说,是青城派的贼人亲口承认的。”
“太凶残了。”
“这四川官府,也不管管。”
……
“各位,大消息,我听说我们福州府,有一位隐藏的江湖高手。”
“快说,是什么人?”
“福州府的推官路四爷,侯官县的一个捕快,是我二舅舅,他亲口对我说,那青城派的贼人,被捆绑了,依旧凶性不减,他趁人不备,全力向四爷撞去,四爷当时就站在七福楼楼楼上的门边,他只要一避,那贼人就能跳到大街上,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你倒是说啊,卖什么关子。”
“嘿嘿,我告诉你们,路四爷不闪不避,就那样站着,那贼人撞到他的肚子上,就是头破血流,口吐白沫,当场晕过去了。”
“真有此事?”
“莫不是江湖上传说的金钟罩、铁布衫?”
……
路平听到余沧海来到福州后,心中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眼下,侯官县的介入让福威镖局的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从表面上看起来,官府已经通过拘捕青城派人物的行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等复杂的情况,余沧海又要如何出手呢?
这场博弈不过刚刚开始罢了。
不过,当他听到这个传言后,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这个二舅舅是什么人?为何要如此害我?
带着一腔恼火回到衣锦坊。
一开大门,李信就担忧万分地说:“公子怎么不听劝说,非要介入江湖中事。我听说那些贼人武功高强,这可如何是好?”
路平笑道:“信叔莫急,我心中自有计较。”
来到书房,李信就有些不情愿地给了他一个木匣。
“公子做什么事,老奴自是不能过问,不过凡事要仔细思量,莫要牵连老夫人才是。”
这还是李信第一次在自己眼中称“老奴”,他这是对自己不采纳他的谏言很有意见,才用这样的方式提醒。
路平也觉得有些谦然。
他温言说道:“信叔莫要担心,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打开木匣,是胡大元送来的,里面只有一张纸条,这家伙果然神通广大,这么快就摸到自己这所隐蔽的住所了。
上面写了几个消息:
“林震南已经交货。”
“请四爷明日阁楼相见。”
“福威镖局明日与余沧海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