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婆婆叹息,看他一眼,却又拉长了脸。
“既然如此,何必拿老身取乐?”
“你眉宇青峰破云,乃心无旁骛之相,怎会有家室?怎会来求生子?”
闻言,许仙心中颇感慰藉,看来那白蛇虽有魅惑仙姿,也未能动摇我分毫。
“婆婆明鉴,我实为他事而来……”
乌云婆婆忽然盯住了他。
摇头道:“此非你真容,应是有几分相似而已。”
“婆婆为何如此猜测?”
这还是头一次被人看出,许仙没有否认。
“老身专事相面,五官形貌皆连命数,是否真容,我如何能不知晓?”
“倘若幻化脸谱即可更改命数,那岂不是个个都想成无上天仙?”
许仙:“即使如此,那婆婆为何不直接看我真容?”
乌云婆婆又摇头。
“真人不必试我,既已入仙人之境,老身如何睹你真容?”
“不过老身八十年来,只练这一眼,即便是真仙,我倒也能窥得一星半点。”
“譬如此刻,真人眉宇,看似青峰破云,细查之下,却有杂眉浮动,此乃心有愁思之相。”
“看来,即便真人有无上修为,仍旧不离尘间俗事。”
许仙心想,我斩龙之心果决坚毅,并无愁思,或许婆婆所说,跟我牵挂西湖疏浚之事相关?
见他思忖不语,乌云婆婆叮嘱道:
“妙因真人,自古情字难得亦难舍,心生迷惘之际,便是坠落苦海之时。”
“婆婆说笑了,在下闲云野鹤,并无情事缠身,方才只是寻了个理由。”
“偶尔牵挂,至多是仗义疏财之事,纯为友人解忧罢了。”
乌云婆婆微笑不语,又给他倒了一杯。
许仙与她对饮。
“不知真人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那钱塘知县杨大人,有一房姨太,听闻她月前来过贵舍,向乌云婆婆讨教生子之道,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那又如何?”
乌云婆婆脸色又阴郁起来,颇为警惕。
“婆婆可知,她归去之后,不久便重疾缠身,寻了数轮名医,数位高人,都寻不到良策。”
“我是相士,问我又能如何?”
“如今在下也因故前来,为她就诊,故而先来求助于婆婆。”
“真人说笑了,此事我所知不多。那杨夫人,的确来找我寻过生子良方,我当场指点过,她小坐片刻即回府,她家下人亦跟随在侧,至于之后重疾,老身并不知情。”
“婆婆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老身八十年来,只练相面之术。”
“此杯饮过,老身便要送客了。”
许仙笑了一笑。
“婆婆此言差矣。”
“我猜你的相面之术,不是练了八十年,而是八百年。”
乌云婆婆闻言一怔。
良久之后,叹了叹气。
“皆言大隐隐于市,八百年中,我足有三百余年,隐匿在市井之间。”
“如今既已被真人识破,我自然不好再以假面相对。”
“敢问真人来此,可是想要捉拿老身?”
许仙摇头:“婆婆言重了,在下只是来求助而已。”
乌云婆婆松了一口气。
“你我二人,既能相互看穿假面,亦是难得缘分,来,不如再饮一杯。”
“婆婆偏好花雕酒?”
“不为酒,只为醉,醉后不知离愁。”
“哦?听上去,婆婆愁思更多。”
“何止愁思,老身常年沉醉苦海。”
“真人可知,为何三百年来,我在市井之中四处隐匿?”
“愿闻其详。”
“还要从昔年于黄山修行时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