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布置跟子慕予住的「天」字号房大体不差,只是东西比较多,有些杂乱,窗边有个炭炉,上面架着水壶正烧着。角落里还有一个小水缸,里面装着半缸水。
床帐里,有人在止不住地咳嗽。
听声音,确实像已经病入膏肓。
“文恩?”帐帘后,一道衰弱的声音响起。
“娘,是我。”店小二道。
子慕予缩手,收回铁丝。
店小二摸了摸脖子,伸手将衣领往上提了提,发现掩不住伤口,便在旁边拿起一块毛巾,裹在脖子上。又顺便捞了一件外衣套上,盖住了腿部的血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到床前,挂起帐帘。
“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可传染的病。她只是心脏不好。”店小二对子慕予道。
床头垫了很厚的被褥。
一个妇人半躺半坐,侧身向里,呼吸很粗。
妇人慢腾腾地回过身,满脸柔色地看着店小二:“今天店里可忙?累不累?”
“不累。娘,这是我的朋友,听说你病了,特意来探望。”店小二道。
朋友?探望?
这死东西的心眼可真多啊。
子慕予的眉讥诮地挑起。
妇人眼窝深陷,眼珠不太灵活地转向子慕予,慢慢地探出一只浑圆的手。
子慕予连忙伸手握住。
妇人的手,很凉。
轻轻一按,一个浅坑出现在手背上。
初看时,子慕予还怀疑店小二在说谎。
若是久病之人,多枯瘦。而这个妇人却看起来很圆润。
原来这妇人不是圆润,而是肿了。
近看,妇人脸上无华,确实是重病之人。
子慕予的手悄悄搭上妇人的脉门。
果然阳微阴弦,脉络郁阻。
若按照现代的医学理论,应该是心脏结构出现问题,比如瓣膜病,如今妇人躺不平,咳嗽,想来是有些心功能衰竭了。
“孩子,我家文恩,给你添麻烦了。”妇人道,深陷的眼睛满是慈色,“叫什么名字?”
子慕予挑眉,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面色有些尴尬,看着子慕予有恳求之色。
子慕予暗自冷哼一声,清了清嗓子,违心道:“我叫慕予,子慕予。没有添麻烦。文恩兄很好,对我颇多照顾。”
店小二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鼻翼。
妇人的眼睛微微亮起,又伸了一只手过来,轻轻拍了拍子慕予的手背:“我久病卧榻,文恩他爹忙着客栈的生意,对孩子疏于管教了。我知道文恩喜欢耍弄小聪明,爱占小便宜,一直没什么朋友。孩子,他是受我所累,文恩,是个好孩子啊,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嫌他,弃他。”
子慕予又挑眉乜了店小二一眼。
店小二十分不好意思继续摸鼻。
“嗯,伯母放心。”子慕予轻声道。
妇人说了一阵话,又开始咳嗽起来,脸色也开始变差。
店小二连忙将妇人扶好,伸手探了探妇人后背,发现濡湿一片。
“我给你擦擦身子。”店小二道,他略有歉意地跟子慕予道,“你稍等片刻。”
只见店小二先从木柜子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衫放在床上,然后麻利地用盆从水壶里倒了滚水,又从小水缸里舀了半勺凉水冲进去,探了探温,拿下毛巾晕湿,绞好,放下帐帘,借着衣服,擦了身子,又以被子格挡,给妇人褪下湿衣,换上干净的衣服。
他的动作很熟练,像做了千次、万次。
他的神色很平静,丝毫不以伺候病母为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