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城一部分理智逐渐迷糊,另一部分记忆缓缓苏醒,他的一生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闪过……
……
五十年前。
西北边陲有个小县,叫庆云县。
此处,是先神洲唯一没有被海洋围绕的陆地边界,像漏勺的柄,伸向白泽那片穷山恶水、凶邪阴森之地。
白泽地势险恶,灵气匮乏,妖兽肆虐,是先神洲、沧溟宗、沙河渚废弃的地方,也是三方共同牢狱之所,生活在此处的人成分非常复杂。
而庆云县,属于先神洲,却被夹在白泽之间,环境恶劣,赤地千里,县民多有饿死者,卖儿鬻女更不在少数。
吴志城父母病亡,投奔舅舅,却被舅舅插标售卖,几经转手,五岁时落在一客栈掌柜手里。
小小年纪,被逼得劈柴、打水、洒扫、洗碗……样样精通。
在客栈呆足一年后,更添了新本事。
这是家黑店,平素玩的多是杀人越货仙人跳,人肉包子蒙汗药。
掌柜是个额如纺锤、体肥如箱、唇薄如刀的女人,之所以将吴志城买回来,不仅看中他能干活。
这孩子瘦得像只野猫,偏面容清秀,双眼无辜,最让客人放下戒心。虐打几下,再故意露出痕迹,若是能勾起客人的菩萨心肠,猪仔宰杀起来就更加顺利了。
那一天,小小的吴志城睁眼醒来,日子并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挨饿挨打受冻遭斥,最是寻常。
只是因为天寒地冻,外头行走的人少,住店的更少,掌柜的口袋进项大大缩水,鞭子挥得更狠而已。其中有一鞭更是甩到了脸上,生生扯掉了半截眉毛。
吴志城没有觉得很疼。
因为全身都冻得发麻,痛觉迟钝。比起痛,他只觉得痒。
钻到骨子里的痒。
傍晚时,黑云压城、雪大如席。
掌柜和伙计,睡觉的睡觉,偷懒的偷懒。
吴志城在窗边擦着桌子,麻木地望了一眼外边。
这个天地真冷啊。
总让人觉得,不吃人,根本活不下去。
雪花真白啊。
似乎能将人类一切罪恶掩埋。
他是喜欢冬天的。
他大体能猜到自己的结局。
若不是被掌柜的打死,做成几个人肉包子,便是在这样寒冷的夜晚,悄无声息地变成小小的一堆冻死骨,绝无旁的可能了。
所以每次见到大雪天,总觉得看到自己的归宿一般,麻木而宁静。
就在此时,有一个人在吴志城视野中出现了。
那人看着很年轻,最多十八九岁年纪,如此隆冬,衣袍单薄,身上挂着包袱,没戴斗笠,径直进了客栈。
小吴志城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肌肤比刚出炉的馒头还齐整光洁,眉毛比柴房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还黑。
衣服也好看,花纹奇特,滚边讲究,隐有闪光之处,许是金丝银线。
包袱的布料看着也极其不俗。
这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
只是奇怪,难道连雪也是嫌贫爱富,此人从狂风暴雪里走来,身上却没有沾染半点雪花水汽。
吴志城眼睛微睁。
来人见堂里没人,只有一个脸上有伤痕的瘦小孩子,这孩子还看他看得眼睛发直,便伸手挥了挥。
小吴志城惊醒,略显刻意地高声喊:“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的、还有些偷懒的伙计,听见吴志城微微高调的声音,心知来了大鱼,涌了出来,热情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