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幻觉。
子楚能感受到体内血液的循环、温度的传递、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拂过毛孔的空气、牛羊圈里粪便发酵的气息、口腔中残余的铁锈味、看不见摸不到却又无所不在的潜在气机……一切感官体验,如此鲜活,如此真实。
现在在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崭新的她!
新的好呀!
子楚早就立志当一个人畜无害的废物,现在终于有机会实现了。
天生我才必有用,我想不用就没用。
只要我没用,这世间就没有人能利用我。
只听得妇人道:“这孩子还皱巴巴的,出生没多久吧?娃他娘咧?”
“难产,内子她……”恰到好处的停顿。
妇人满脸同情,又伸手摸了摸小娃的脸:“苦命的孩子。”
子楚晃晃头:谁说不是呢?
“牛奶、羊奶没有,那些都还只是羔子。”妇人道。
怪男人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妇人觑了怪男人一眼,双手将圆滚滚的前胸托了托:“牛羊奶没有,可是人奶有呀。”
怪男人一怔,随后如枯木逢春,双眼熠熠生辉,嘭地猛地跪地,托起胸腔的小娃,感激且虔诚:“求夫人援手。”
妇人明显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用……用不着如此,怪……怪吓人的。”
子楚饱餐一顿后,终于能沉沉地睡上一觉。
模糊之中,似乎听见怪男人在说话:“能否麻烦夫人帮忙照看几天?……五天之内,我一定回来将人接走……实不相瞒,家道中落,我有些麻烦亟需处理……”
子楚冷笑一声。
这里的人怎的如此古怪?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敢将一个小孩相托,对方竟还敢答应。
难道怪男人想将她扔下,自己逃命?
怪男人就不怕自己前脚出门,后脚这女人就将她卖了?
他们来路不明,这妇人就不怕惹祸上身?
这些都是子楚的困惑,却成不了子楚的问题。
现在,没有什么比一顿美美的睡眠更重要的了。
她只是一个婴孩,得尊重自己的身份。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至于等她睡醒,怪男人会不会真像他说的那样按时回来接她,这妇人会不会将她像小猪仔一般卖给他人,都不重要。
反正,只要她不死,亏便吃不了。
若不幸夭折,管它洪水滔天。
……………………
一坨湿湿粘粘的液体落在脸上。
子楚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不曾想摸到了一颗温热的卤蛋!
猛然睁眼,一张像发面馒头圆滚滚的小脸近在咫尺,戴着虎头帽,咧嘴咿呀笑着,露出下颌两颗小小的中切牙,嘴角口水直淌着,要来贴她的脸。
哪里来的浑小子,冲我吐口水!
子楚手脚一个推蹬,那瘦瘦的小肉团往后一仰。
噗咚!
他竟滚下床去。
哇!
震耳欲聋的哭声响彻云霄。
妇人闻声赶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洗了半截的生葱,正滴着水。
“元卓,我的小祖宗。咋滚床下来啦,摔着没有?”
妇人将孩子捞起,幸好有虎头帽的保护,并没伤到头。
“你该不会是被那小弟弟踹下来的吧?哈哈哈,你真没用!”妇人爽朗地笑着,用手指刮了刮孩子的鼻子。
子楚有些心虚,眯眼装睡。
人家供她吃食予她床板,这样做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她是真没料到自己能将这小子撂翻,不是说自己出生没多久吗?
不过,先前她能抬头,这也不是不满月的普通小娃能做到的事。
好像这一天一夜过去,她能轻微控制一下自己的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