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康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同九公主猜拳的谢燕文。
他可是自己妹妹的夫婿呢,居然在这里跟九公主玩的这么开心,真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订了婚的人还想着要尚主不成?
想到这些贺康又一阵阵的郁闷,再看看身边的贺绣,心里又不免多了几分厌恶。
都是这个阿绣惹得祸,若是她能安安稳稳的跟了王博,做了王博身边的妾侍,九公主还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吗?
“回吧回吧。”贺康不耐烦的摆摆手,恨不得这个庶妹立刻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贺绣淡淡的笑了笑,又欠了欠身,悄声的退了出去。她一出去,便有个婢女朝着九公主这边看过来。九公主对着那婢女眨了眨眼睛,继续跟谢燕文说笑喝酒。那婢女却悄悄地转身出去了。
贺绣的马车停在鸿运楼后面的院子里,她一出来百灵和明珰便迎了上来,因为是九公主的宴会,明珰她们都被拒之门外,贺绣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她们一直都提着心。
明珰看着贺绣的脚步有些无力,忙上前来搀扶着她,低声问道:“姑娘,喝了不少的酒吧?”
“还好,我们走吧。”贺绣说着又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看身后,便扶着明珰的手臂上了马车。
阿信吩咐一声,驭夫老宋牵着马车慢慢地出了鸿运楼的后院,转过甬路往街上走去。
明珰拿过一个靠榻来放在贺绣身后,扶着她舒舒服服的靠上去后,又悄声问道:“姑娘,我们就回山庄去吧?”
“嗯。”贺绣真是累了,靠在榻上便闭上了眼睛,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渐渐地有些迷糊。
她是在一声尖叫声惊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百灵已经护在了她的身上。
“保护姑娘!”马车外阿信一声暴喝,夹杂在兵器撞击和马匹嘶叫的声音之中,“快!四散开来,保护姑娘!”
嗖嗖的箭雨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有梆梆的动静近在耳边,是利箭射在马车上声音。贺绣陡然从惊慌中醒过神来,便要推开身上的百灵。
“姑娘别动!”百灵惊慌的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痛苦,旁边的明珰已经把案几上的香炉茶盏等物一股脑扫掉,并奋力的竖起了案几挡在几人的前面,又惊慌的转身看着伏在贺绣身上的百灵,焦急的问道:“百灵,你怎么样?”
“明珰姐姐……”百灵已经中了一箭,那箭钉在她的后背上,血渍已经湿透了她青色的衣衫。
“百灵!百灵!”强烈的血腥味冲撞着贺绣的鼻息,内心像是一匹受了惊的疯马一样肆意的冲撞着她的理智,她想坐起身来,却被百灵死死地摁住,“姑娘,千万别起来……”
“百灵……”明珰看着百灵后背上的利箭,心里也是剧痛无比,“你怎么样?”
“明珰姐姐,保护姑娘……”百灵咬着牙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压着贺绣不让她起来。明珰用案几挡住了前面射过来的箭雨,马车左右和后面都有壁橱挡着,只要三个人不坐起身来便有短暂的安全。
外边有闷哼声和惨叫声不停地传来,听得出来是自己的那些家丁护卫。
原来摆宴接风只是幌子,当街刺杀才是目的。
巨大的惶恐下贺绣的心仿佛也停止了跳动。四面八方都是厮杀的声音,血腥味无处不在,让她如同一尾离了水的鱼一样,张着大大的嘴巴却呼吸不到空气,混沌中感觉有黏黏的热热的东西慢慢地浸透了她的衣衫,最后一丝意识也渐渐地剥离出去。
“姑娘,姑娘……”明珰的呼唤声仿佛来自九天之外。
宛如置身火海,又宛如坠入了冰窟。贺绣痛苦的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这无边的痛楚。
不知煎熬了多久,仿佛是一生一世?又仿佛是十世轮回。
当贺绣的最后一丝感觉也被那无尽的痛楚消磨殆尽之后,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已经是夜里,贺绣不知道自己是躺在何处,只看见一根根的黑不溜秋的木方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像伞骨一样撑着屋顶,灯光昏暗,她看不清那屋顶上蜿蜒着的是什么样的纹饰。
这就是地狱了吗?她想说话,唇间却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
她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从自己的意识的掌控,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动不了,唯有眼皮还能一开一合的眨着。
躺了许久,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将军!”屋子外边是男人的声音。贺绣的心里又是一阵惊慌。
“那个小姑子还没醒?”低沉的声音宛如四弦琴上最低的音符,似是带着尾音的颤动,让贺绣的心中又是一紧。这就是那人口中的将军了吧?
“啊——姑娘!”明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无边的惊喜:“姑娘醒了!”
“明珰……”贺绣的眼神顿时慌乱起来,她想转头寻找,想大声的呼喊,却只被喉间撕裂的痛楚挫败。
一丝冷风忽的吹进来,接着便是一声低沉的询问:“她醒了?”
明珰已经顾不得什么礼数,只跪在贺绣身边一边笑着一边流泪:“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姑娘……”
贺绣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叫了一声:“明珰……”那声音如同沙砾的磋磨,明珰听了,心里一阵揪痛。
“姑娘,您别说话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四夜了,奴婢吓死了……”
“不要哭了!哭哭啼啼有什么用?”沉沉的喝声从背后响起,把悲喜交加的明珰给吓了一跳,她慌张的回过身去,低头叫了一声:“孙将军……”
“给她喂点水。”孙尚阳低头看着贺绣,一脸的不耐烦。
“是,是……”明珰方醒悟过来,慌张的端了一碗清水来,又无措的看了看,这里连个汤匙也没有,可怎么喂姑娘喝呢?
“闪开。”
“哦……是。”明珰忙起身躲开。
那位孙将军一掀战袍坐在榻旁,长臂一探便托起了贺绣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后,又抬手道:“水。”
明珰闻言忙把手中的白瓷碗递上去。
孙将军接过碗来送到贺喜的唇边,也不管她能不能喝下去,便是一通猛灌。
贺绣哪里受过这样的服侍?一碗水有一大半洒在了前襟上,喝到嘴里的不过一两口。
“咳咳……”干裂的唇和火烧火燎的喉咙骤然遇到清凉的水,只觉得一阵难耐的痒,贺绣再也忍不住,只轻轻的咳嗽了两下,便又觉得浑身痛疼。
看着贺绣一脸的痛楚,孙将军似是十分的不满,转头对着帐外呵斥一声:“叫行之来!”
“是。”外边的兵勇答应一声离去,不多时便带了一个麻布长衫的青年男子进来。
“参见将军。”麻布长衫的男子朝着孙将军一拱手,神情却没有一般下属那样的恭敬。
在这里待了三天,明珰已经知道这位独孤郎君是这位孙将军麾下的一员少将,姓独孤,名燕,字行之。据说医术十分了得,只是明珰还没有见识过。
“给她诊脉。”说着,姓孙的将军把贺绣慢慢地放在榻上。
“将军,她只是受了惊吓,高热不退而已。”独孤燕站在原地不动,根本没有上前把脉的意思。
“她的头上不是有外伤?!”孙将军眉头一拧,冷冽的目光如冰刀一样飞过来。
明珰的心一个哆嗦,心想这孙将军的眼神恁地可怕,比自家郎君还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