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大家族里,正室夫人好比明月,妾侍们都是些小星。而像阿绣这样的身份,不过是王九郎身边的一点萤光罢了,能进王家的门做王九郎的侍妾已经是她的造化了,绝不可能成为有身份的贵妾。
莲姑听了王博的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郎君,王九郎连那么细小的事情都照顾到了,可见三姑娘已经深得他的爱重。奴婢早就听闻王九郎是个冷情冷性的人,从不为任何人和事动心。王家的家长正是因为看中了他这一点,才会把他作为未来的族长来培养。
可是如今您看他对三姑娘所做的这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平日的原则许多了。郎君不知,今日中午大姑娘还叫一个嬷嬷拿了些下人的饭菜给三姑娘送去,听说被三姑娘跟前的丫头给骂了回来。郎君,这可真的很不妙啊。”
贺康的眉头皱紧,手指不自觉的按了按太阳穴,叹道:“阿纹真是越来越愚蠢了。她这样做只能毁了家族!”
莲姑又劝道:“郎君莫要生气,这事儿也不是能急得来的。奴婢会替郎君多多留意的。”
贺康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他抬手拍了拍莲姑白嫩的手,轻声说道:“还是你懂我的心思。”
“奴婢自小服侍郎君呢,郎君的事情,奴婢自然要多多上心。”
“你是我的心腹,我希望你能一直服侍我。等到了建康,我便跟母亲说,把你过了明路如何?”
“郎君抬爱,奴婢感激不尽。”莲姑羞涩的笑着低下头去。
其实像她这样的婢女,早晚都是要收房的。但若是能在郎君娶亲之前收房,那身份可要高许多了。何况她还是贺康的心腹呢。
午饭贺绣只喝了一碗粥,马车开始走的时候,明珰和百灵才替换着去后面的马车里用了午饭。
马车急速前进,在天黑的时候到了一座山坳里。贺家的护卫守卫了一夜,驱散了两拨流民,贺绣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觉,天就要亮了的时候才迷糊了一阵。
因为没有睡好的缘故,贺康和谢允之都没什么兴致。贺绣也昏昏沉沉的,早饭基本都没吃东西。
明珰便叫人用热水冲了一碗茶汤,贺绣只靠在榻上喝了半碗。
为了早些摆脱流民,贺康下令继续赶路,连午饭都不曾停留,大家只在车上用几块点心就混过去了。
连着赶了三天的路,贺纹首先受不住了。
外边烈日当空,她忽的掀开车帘拍着车窗喊道:“停车!停下来!”
素墨忙上前拉了她一把劝道:“姑娘,大郎君说了这一带不安全,您再坚持一会儿吧。”
“我受不了了,这么热的天,我们为何不在那边的树荫里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走?这太阳快要把车顶给烤化了!”
“姑娘,忍一忍吧。等我们到了镇子上再休息,那些流民实在太可怕了。”
“是啊姑娘,你忍忍吧,听说那些流民连人都吃啊,咱们不能大意了。”
“姑娘,忍忍吧。”
车里的丫头和车外的护卫都劝着贺纹。
贺纹依然不听,只拍着车窗说道:“停下来,停下来,我叫你们停下来!”
马车不得已停了下来,护卫却左右为难,想了想还得上前面去回贺康知道。
贺康听说大姑娘受不了了,要下车,便对护卫说道:“前面正好有一片树林,我们就过去休息一下吧。这天真是太热了,顶着个大太阳赶路,我也吃不消了,何况阿纹一个姑娘家。”
“是。”坐在车里的人都受不了了,走在外边的护卫和家仆们更受不了了。听说可以进树林休息,众人差点欢呼起来。
那是一片不大的树林,槐树杨树柳树还有些不知名的灌木杂草连成一片,倒也阴凉清爽。
马车一停过去,贺纹便扶着素墨的胳膊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站在树荫下活动着手脚。素墨带着小丫头拿着水囊过来说道:“姑娘,洗洗脸吧,还能凉快些。”
贺纹点点头,一边接了水囊的水洗脸一边看着后面贺绣的马车,不解的问道:“这个阿绣怎么都不出来透透风呢?难道她的马车里睡着了?”
“姑娘,三姑娘的事情我们可不好说。”素墨说着,转身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一杯水来劝道:“姑娘,漱漱口吧。”
“嗯。”贺纹接过水来喝一口漱了口,皱眉把水吐出去,斥道:“这是什么水?怎么这么咸啊?”
素墨无奈的说道:“这些水是我们再前面那个河里取的。那边是一片盐碱地,这水会有些咸。等我们过了这一片,到了前面再取些山泉水来。”
“这样的水也能喝吗?恐怕牲口都不喝吧?”贺纹不悦的看了那边的贺康一眼,低声问道:“你可别告诉我大兄他们也是喝这样的水。”
“这个,奴婢不知道。”素墨忙低下了头,心里暗暗地想着,大郎君喝什么水自己哪里能随便问呢。
此时,贺康和谢允之也下了车,有仆妇取了水囊来给二人洗了脸和手,谢允之拿着折扇缓缓地扇着风坐在仆人安置好的榻上,叹了口气说道:“这才几月里啊,这天儿就这么热。”
“已经到了麦收的季节了,你没看那边的麦子都熟了啊。”贺康拿着雪白的湿手巾把手擦干净,接过莲姑对过来的折扇,也慢悠悠的扇着坐到了榻上。
莲姑煮了茶递上来,为难的说道:“郎君,这一片都是盐碱地,水又咸又涩,喝不得。这是奴婢之前留的水,煮了茶倒还能减一分咸涩的味道。郎君先忍着喝一口,润润喉咙吧。”
“嗯。”贺康叹了口气,抬手接过茶来,慢慢地喝了一口。
谢允之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大郎君,我刚听见阿纹好像在抱怨呢。她都喝不下这样的水去,你倒是能忍。”
贺康淡淡的笑了笑,说道:“阿纹……真是叫人失望。”
等到了建康见着夫人和老夫人,还是好好地跟她们说一说了,这个阿纹,根本不适合做敏儿的媵妾。她连这点苦都忍不了,又如何能担当大任呢。
看来还是王九郎的眼睛毒,阿绣到现在连马车都没下,自始至终都安安稳稳的,别说叫马车停下,她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如此可见她比阿纹强了几倍。
“莲姑。”贺康想到这些,又忍不住想要知道贺绣现在正在做什么,便吩咐道:“你去看看阿绣。”
莲姑忙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贺绣这会儿正靠在马车里慢慢地喝着绿豆汤呢,她的外衣都脱了,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茧绸裤褂,旁边还有穿着纱衣的百灵摇着扇子,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明珰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拿着汤匙喝汤,微笑着说道:“之前有一次,九郎路过松州,那里是一望无际的 盐碱地,寸草不生,地面上白花花的都是一层盐碱。那水更是咸涩得难以入口。我们把那水蒸了两次,还是咸涩的很,郎君两天都滴水未进,夏嬷嬷急坏了,不得已想了这个法子,郎君才勉强吃了一碗。不然的话,郎君那次可真是要大病一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