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山大营的指挥使杜明,满身血污坐在营墙之下,满是血迹的宝剑丢在手边,他左面额头上被敌人的野剑砍了一道手指长的伤口,血肉外翻,深可见骨,只是用白布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上面已经被鲜血染红,血不时顺着他坚毅的脸颊向下流淌,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的眼睛一片血红。
他现在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连续几天的激烈厮杀已经耗干了他的全部力气,他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营墙之下躺卧满地的士兵,那些都是跟随他几年的老兵,在淮州东南部遭遇倭桑瀛人侵占的时候,这些士兵很多都是他吸纳各地溃散的败兵,经过自己的再次统合编入硝山大营的,跟随自己与倭桑瀛人打了几年的阻击战,算得上是百战之余活下来的军中精锐,而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从倭桑瀛人开始围攻硝山大营,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这场战斗的第一天就打的异常惨烈,就仿佛没有任何的前奏便直接进入了高潮的绝响曲,在暴雨之中双方爆发了惨烈肉搏,枪挑剑刺,刀斧相加,为了争夺一个垛口甚至不惜填上数百人的死命相拼,暴雨混合鲜血将营墙之外的土坡侵染成了真正的血肉泥潭,倭桑瀛人别说夺下营墙,就是爬上土坡都是无比吃力,一脚踩下去就会陷在半尺厚的烂泥里,倭桑瀛人不得不连滚带爬的向营墙发起进攻。
激战一天,双方都是筋疲力尽,倭桑瀛人终于在日落时分退了下去,但是第二天却再次发起了更加凶猛的进攻,倭桑瀛人一波波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向营墙袭来,硝山大营的守军由于受潮而无法使用弓箭,失去了远程攻击的优势,只能凭借营墙的坚固防御再次与倭桑瀛人血战,很多弓箭手都扔掉了他们的复合弓,拿起地上的长枪短刀与倭桑瀛人近身搏杀,长枪折断,刀刃翻卷,他们也会扑着倭桑瀛人一同跳下营墙摔个同归于尽。
好在大雨停下之后,土坡之上泥泞不堪,湿滑无比,倭桑瀛人的攻城车无法推上来使用,让硝山大营的守军减轻了不少压力,但虽如此,倭桑瀛人凭借人数优势也一度差点攻破了大营的营门,杜明亲率五百亲卫堵住了营门,死战不退,才算是没让倭桑瀛人涌入营内,营门两侧箭楼之上的弓箭手用为数不多尚能使用的弓箭再次发起箭袭,才让倭桑瀛人不敢再过于靠近营门。
就在这第三天的早上,倭桑瀛人贼心不死,再次发起进攻,两天的激战,让硝山大营的损失惨重,九千守军损失了一半,杜明手下的八个千户已经阵亡了四人,他不得不自己亲上营墙指挥作战,士兵们虽然疲惫,但是见指挥使大人亲冒矢石前来参战,顿时士气大振,再次击退了倭桑瀛人的攻势。
此刻的倭桑瀛人就好像退潮的海水一样退下了营墙的土坡,回到本阵之内进行休整,杜明也借着这个机会,赶紧让将士们抓紧时间休息,并命自己的亲兵去加固破损的营墙和营门,他看着满营的尸体和伤兵,心中不知道硝山大营还能坚持多久,如果再打下去,恐怕真就是个全军覆灭的结局。
杜明却不知道,倭桑瀛人的统帅鹿野明城此刻的心境,比他还要郁闷烦心百倍,看着垂头丧气互相搀扶满身是伤的败兵回到本阵,鹿野明城真的有种要撞墙的冲动,他这次统领三万五千大军以巨石压卵之势猛扑硝山大营,就是想借此机会一举将这个阻挡自己数年之久的眼中钉拔出,没想到三天打下来,不但没能攻破硝山大营,自己这边倒是损失了万余兵马,三分之一的兵力就这样没有了,让他欲哭无泪。
这三天的血战他已经看出来硝山大营的兵力其实并不多,顶死不足万人,但就是这样的一座营寨,却让他损失惨重,他通过观察估算了一下,对方损失的兵力大概在四五千人,而自己这方足足万余人的战损,如果按照这么打下去,难道再填进去一万人去消灭敌人剩下的守军吗?
想到此处,他不由看了看自己身边那两名本土而来的将领,脸色冷峻的对他们说道:“两位,你们也观战了三天了,现在对天国人的战法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吧?我的士兵激战三日,已经很疲惫了,接下来就由你们率军攻营吧!”
“这...我们还想再看看...”那两名“援军”的将领听到鹿野明城的话,一脸的慌乱,心想你鹿野明城这帮士兵都是常年与天国作战的精锐,都在这硝山大营之下撞得头破血流,就我们带来的这一万人,虽然都是藩主大人的亲卫,但是都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啊,看着还行,真打起来必定不如鹿野明城手下的军兵经验丰富,敢打敢拼啊,现在让我们开上去,你就看天国人那一副玩命的架势,我们不是送死吗?
鹿野明城听到他俩说还要再看看,气的血都快从脑门子上呲出来了,脸色涨红的破口大骂“看个屁!看到我的士兵都死光吗?这里是战场,我是这次作战的最高指挥官,我的话就是军令,你们如果不服从军令,立斩不赦!”
“唉这...我...”那两名将领见鹿野明城急眼了,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们虽然也是将领,但是都是常年在藩主身边统领近卫,很少有机会上战场,论气势和鹿野明城这种常年在外征战的军中悍将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现在看到鹿野明城眼中闪动凶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凌冽的杀意,他们相信只要自己此刻再说出半个不字,绝对会被对方以畏战为名砍了脑袋祭旗,这还如何让他们敢于拒绝。
这两个家伙互相看了一眼,满脸的苦涩和无奈,此刻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二人刚要开口答应,就听本阵后方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急报!”
鹿野明城和两个将领都回过头去定睛观望,只见一名骑兵骑跨一匹战马,风驰电掣疯了一般向本阵而来,边催马疾驰边大声喊道:“大人,不好了大人!出事了!济城被袭!”
他这一叫,仿佛是冷水泼油,倭桑瀛人的本阵顿时就炸了锅。
“什么?怎么回事?济城被袭了?”
“不会吧,济城方向没有天国人的军队啊!”
“那我们抢了那么的金银珠宝呢?都没了吗?”
“我抢的女人还...”
一阵闹哄哄的议论声顷刻间此起彼伏。
“肃静!再有胡言乱语者杀无赦!”鹿野明城此刻脑瓜子都快炸了,心里把这个传信骑兵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心说你个傻狍子,这种事是能当着全军上下的面大喊大叫说出来的吗?
“把那个蠢货带过来!”鹿野明城没好气的对身边的亲卫说道。
不一会,亲卫将那名传信骑兵带到了鹿野明城的近前,单膝跪倒,俯身施礼,满面慌乱之色对鹿野明城说道:“启禀大人,济城被袭,已经失陷,对方大军沿路攻击我方木堡,逼近金苇坡!”
“混蛋!济城附近哪里来的天国大军?有多少人?”鹿野明城眼睛一片血红,嗔目欲裂,一把薅住那名传信骑兵的脖子问道。
“不不...不清楚!济城是昨夜被袭,城内守军全军覆灭,只有数十人逃出,天太黑他们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岩途木堡遇袭之后被一击而溃,据说有数万大军!至于是哪里来的更加不清楚,说是突然出现的,都说是天国人请来的天兵天将!”那骑兵被鹿野明城野兽一般的目光吓得体如筛糠,只得将沿途之上道听途说全部讲了一遍。
“放你妈的狗臭屁!”鹿野明城一把将这名骑兵推倒在地,拔出腰间野剑,一剑就砍了这个家伙的脑袋,鲜血呲了一地,顿时把身边的两名本土来的将领吓的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