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眼圈一红,“夫君……”
廖东江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抱歉,方才是我太冲动了。我只想知道,裳儿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你如此容不下她?”
尹氏已经意识到,夫君将孩子抱走,不是想跟她亲热,而是要跟她算账。
她沉下脸,冷冷说道:“你总问妾身,为何容不下大妹妹。妾身又不是不懂感恩,看不到大妹妹一路上对咱们的照顾。”
“明明是她先与我隔阂,事事处处先不把我当作一家人的,怎么到最后反而成了妾身的错?”
廖东江怔怔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裳儿待她还不够好吗?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和瑁哥。
尹氏轻声说道:“大妹妹既然大归,那便是咱们一家人,妾身说得可对?”
廖东江默默点了点头。
“就像是今日这头野猪。郑大哥是她的护卫不错,陷阱是他们挖得也不错,可既然是一家人,捕获的猎物,是不是就是咱们家的?”
“妾身才是掌家主母,大妹妹在分发猎物时,便是只与妾身打个招呼,妾身还能说半个不字吗?”
廖东江冷着脸,一言不发。
“可她是怎么做的?自己一个人就决定了要送给谁,说不让妾身碰的东西,妾身就绝对碰不得。”
“妾身是她的长嫂,难道她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吗?”
廖东江怔怔地看着尹氏,良久才突地轻笑一声,“我明白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叹息道:“你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尊重,因为裳儿一直都很敬重你这个大嫂。你要的是裳儿对你绝对的服从。”
“你说你才是掌家主母,所以这个家所有的一切应该由你做主。裳儿是大归之妇,瑞儿只是她的养子。她们母子需要仰你鼻息生活,不该有任何自己的主张。”
尹氏被一语戳中心事,脸微微一红,强自辩解道:“妾身从来没有这般想过。而且这个家做主一事,也不是妾身自己要求的。”
“在鹤州时,母亲就已将中馈交给妾身打理。那时公爹和两位叔父都是将收成交到公中,用作府里支出。大妹妹既然大归,难道不该按廖家家规行事?”
如今廖家家财被查抄一空,虽说婆母在抄家之前,将金银细软收拾了一些交给舅父保管。
可那些终归只是一少部分。
以后,也是要用在一家子吃穿嚼用上。
小姑大归,她的私产也同样应该归于公中。
虽然不知道小姑的银钱放在哪儿,但她既然请得起护卫,这些时日家中也从未断过鱼肉,想必手里一定还有一大笔银子。
若是小姑没有儿子倒还罢了,瑁哥是她嫡嫡亲的侄儿,以后自是全心全意扶持瑁哥。
可如今她有了瑞儿,自然事事处处紧着那个捡来的孩子。
那她的瑁哥呢?
难道以后要让她的瑁哥,像这边关莽夫一样,住着这破败的草房,吃着那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以后再娶个目不识丁的村妇,过一辈子她只要一想、都觉得痛苦难捱的日子?
她如此这般算计是为了谁?
是为了她自己吗?
还不是为了瑁哥、为了他们以后的孩子?
瑁哥以后出息了,难道还会亏待自己的姑母不成?
尹氏眼圈泛红,轻声说道:“你们总是在说大妹妹对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们只看得到她的付出,那妾身呢?”
“妾身也是爹娘千疼百宠捧在手心长大的,自幼华衣美食、婢仆成群,从未吃过一天的苦。自廖家出事,流放至此,妾身可曾有过一句怨言?”
“妾身在娘家时,也是人人赞颂的才女。自六岁启蒙,妾身便跟着母亲学人情往来、打理中馈。谁见了不夸一句举止得体、知书达理?”
她低下头,拿帕子拭着眼泪,哽咽说道:“若非廖家被抄家流放,一家子凄苦无着,妾身又何必如此苦心谋划,还要被当作蝇营狗苟之辈,徒惹人生厌?”
廖东江垂着头,将脸捧在手心,一颗心像在油锅里滚过几百遍。
他已经明白了尹氏这番话的意思:在裳儿大归之后,她便将裳儿的私产视为己有。以前没有瑞儿,她自然对裳儿亲切有加。
如今有了瑞儿,尹氏自觉瑁哥的利益受到了侵害,所以才会事事处处针对她们母子。
廖家深陷皇权相争旋涡至今,皇位归属不定,廖家便未来难料、生死未卜。
一家人都在为了前程和命运打拼,尹氏却在一心一意争夺谋算大归小姑的私产……
廖东江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有些万念俱灰。
他深深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轻声说道:“是啊,你本是大家闺秀、名门千金,本该过呼奴唤婢、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你跟着我廖家流放,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着实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