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眼睛睁大了,道:“你做门房了?”
陈家旺见福伯反应不小,道:“嗯,刚才掌门让胡管家把我安排到门房,明天一早就开始了。”
福伯满面笑容,道:“运气不错啊,帮主亲自关照,那可是天大的福分”。见陈家旺茫然不解,福伯道:“咱霹雳堂家大业大,门房看上去轻贱,实际上可抵小半个管家,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就是这个意思了。你想啊,宅子里迎来送往,人、事、货物都要经过门房,这里面有许多讲究。一般人来办事,都得按个先来后到顺序,可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人总有高低贵贱之分啊,一般人来府上拜见掌门和几位师父,就得求门房通报,这报与不报、何时报,可就一下子拿捏住了人家。”
陈家旺道:“我懂了。我们乡下这就叫‘阎王好见,小鬼难当’。”
福伯哈哈大笑,摸摸他头,道:“对,就是你这个小鬼。”
二人笑闹一阵,陈家旺道:“福伯,还有什么活,我来一起帮忙吧”。
福伯爱惜他身体刚好,道:“今天就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陈家旺又帮福伯清洁完锅台、抹了桌子,临走时福伯要他不必吃晚饭,晚上在房间等,另有安排。
回到房间,陈家旺上床歇息,这一觉甚是香甜,醒来时外面天色已暗。
洗漱已毕,刚穿好衣服,门外传来福伯等人讲话之声。陈家旺满心欢喜打开房门,迎上前去。
福伯带了另外三人,每人手上拎着几个食盒,笑哈哈走来。陈家旺将众人客气的迎进屋内。
福伯返身关上房门,将手上物事放到桌上,点上油灯,道:“这几位伯伯叔叔,都是我交好的朋友。大家听说你到门房做事,都替你高兴,晚上来小小庆贺一下。”
众人坐下后,福伯一一介绍。身材一胖一瘦的二人分别是厨房的掌勺武长信、杂役夏进施,还有一人是花匠柳学功。
打开众人带来的东西,却是“桂花鸭、秘制红烧兔肉、红油肥肠、五香熏鱼、冰糖南瓜、老坛醋蜇头、盐水毛豆角…”等等当地美食,武长信道:“秘制红烧兔肉是月明轩的招牌菜,老坛醋蜇头是六味居的特色,这都是福伯亲自去买的,走了不少路,委实辛苦了。”
福伯笑笑道:“我也来夸夸你吧。武大厨亲自做的这红油肥肠是咱府上一绝,连内宅厨房的几个大厨都没这份功力啊。”
武长信呵呵一笑,道:“小手艺,混口饭吃。”柳学功从怀中掏出一罐酒,道:“菜再美味,不能缺酒。这可是年前老太太赏下的呢。来,都满上,小朋友也来一杯。”
福伯笑道:“你自己喝就是,别把家旺带坏了。”
柳学功叫屈道:“我不就是每年用烧酒治治花木虫害,闻酒味的时间长了,能喝两杯而已,这算起来还是因公事而养成的小毛病,你可别把我编排成酒鬼”,他拍拍武长信的肩膀道:“真正好酒贪杯的在此。”
武长信笑道:“你别尽说我,自己倒是要当心,哪天胡管家看你不顺眼,说你胡乱浪费银子,借机自己喝个痛快、中饱私囊就糟了。”
柳学功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就凭他?我来府里的时间可比他早多了,他才来几年?…”
福伯打断道:“闲话少说,你们几位在霹雳堂都是年深历久、劳苦功高的,我小老头以茶代酒敬几位一杯,请多关照。”
在坐一干人中,福伯年纪最长,在霹雳堂时间也最早,他这样说,众人一起轰然大笑。
桌上气氛热闹,陈家旺颇感温暖,起身替大家斟酒,道:“承蒙各位叔叔伯伯厚爱,我…”
武长信哈哈大笑,打断他的话,道:“我们和福伯都是多年好友,你就不用见外说客套话了。”
福伯道:“你们几个弄上两杯就行了,我和家旺就不喝了。”
武长信道:“你自从摊上书房这个差事,这么多年来滴酒不沾,书房不就是几本书吗,谁稀罕当宝贝?没事,一起来喝上两杯。”
福伯道:“话不能这么说,承蒙掌门看得起,我看管书房就要让他放心,反正这么多年下来,不喝酒也习惯了。家旺病刚好,也喝不得酒。你们自己尽兴就行,别管我们。”
夏进施道:“我特意熬了锅桂花莲子粥,待会家旺去厨房喝两碗补补身子。”
众人说说谈谈,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大家海阔天空,江湖轶事、金陵杂谈、府上趣事,一一道来,陈家旺听得是大开眼界,津津有味。
福伯人较稳重,道:“各位兄弟只谈外事,不谈本府之事。”
武长信手一摆,道:“你这个福伯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了点。皇帝老儿的事我都敢说,府上的事还有什么说不得!”转头看向陈家旺道:“今天听福伯说了你去门房的事,也替你高兴。你年纪小,肯认真做事的话,以后这管家的位置,未尝就不是你的。”
陈家旺双手乱摇,道:“我只求本本分分做事,没有其他的想法啊。”
武长信一把按住他手,道:“你小小年纪,还不知道大户人家管家的威风。就说这胡管家,府里上百口人大大小小的事,他哪样不插手?我看府上除了帮主和几位师父,连几大弟子都要让他几分。所谓‘经手不穷’,这些年来,他都不知弄了多少好处了。比如厨房,就每月采购物品这一项,他就从中赚了不知多少!”
柳学功一仰脖,吱溜一声,一杯酒下肚,点头道:“这话不错。每年府上各类花卉打点,园林修饰,都按四季变化应时调整。府上宅院这么大,花的银子如流水,他胡管家舀上一勺,就够他喝饱了。”
武长信道:“谁让人家胡管家是翟师父的亲戚!他擅长察言观色,耗尽心机想方设法讨老太太和掌柜、师父们高兴。反正花的又不是他自己的钱,干活的是咱们这帮苦哈哈,又不是他本人!”
福伯道:“你们说话注意点,别口无遮拦,祸从口出患从口入,日后难免要吃亏。”
两人不以为然,对饮了一盅酒,道:“没事,喝酒谈天不犯法,你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了点。”
夏进施压低声音道:“听说门房这差事,本来是另有其人,胡管家想让金管事的侄子来做。”
武长信道:“这个不去管他。反正现在是家旺去了。家旺啊,你这位置,外人想求见几位师父,都得打点你啊,每月外快多多。到时候你不忘眼前的几位叔叔伯伯,时常喊我们喝点小酒就行了。”
陈家旺道:“各位叔叔伯伯的教导,家旺铭记在心。绝不敢辜负叔叔伯伯们的恩情。”
大家又闲聊几句,福伯道:“家旺明天第一次去门房,一早就要起床,我们也早点散了吧!”
大家匆匆吃了几口菜,一罐酒喝完各自散去。
众人走后,陈家旺将桌子收拾好,他病刚好,虽然刚才满桌菜肴,但忌口不敢大吃,想起夏进施的话,到厨房一看,果然留有小半锅桂花莲子粥。稀粥尚温、香甜绵糯,喝一口,仿佛从肠胃到心头都暖洋洋的。